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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月:我與國畫

2013年05月07日13:40  來源:雅昌藝術網  手機看新聞

當我回憶起這些,連我自己也自問,當年萬裡行的勇氣和決心從哪裡來呢?有人讀過我那兩句詩——“曾憂泉水出山濁,砥礪終生幸自持”——也問我未負師望的原因何在?對這些問題,我總是一下子講不清。約略地講,我出生在革命發源地廣東,又受過“五四”運動的洗禮,在學生時代還參加過宣傳抗戰活動,也讀過魯迅先生的著作和鄒韜奮先生主編的《生活雜志》等進步書刊。這些精神食糧哺育著我追求進步的願望和愛國主義的思想,從而產生不滿現實的情緒,對當時畫壇的現狀尤其不以為然。我從小雖也受過父親“書香傳世代”的影響,較多和較早地接觸到傳統文化,讀古文,念詩詞,看國畫……但總和自己當時要求進步的生活理想和藝術思想抵觸很大。我的興趣在繪畫,所以當我第一次見到嶺南畫派充滿革新精神的作品時,耳目為之一新,馬上便產生一種仰慕之情;特別是對高劍父先生的創新之作,無限敬佩。在當時他這位“革命畫師”的革命精神感召之下,我得到了啟發,找到了方向,曾自發地作過不少盲目的探索和嘗試。又當我一旦受到他的青睞而且被免費收為徒弟時,我隻覺得這是我畢生最大的安慰,也是最大的幸福!我無法抑制自己心情的激動,隻有無條件地擁護他所提倡的革新中國畫的主張,並把它作為自己堅定的信念而孜孜不倦地步趨實踐。再當我離開高師而投身萬裡之行的途程,這個堅定的信念始終牢牢地維系住我,鼓舞著我。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離開了老師,等於離開了父母,處在舊時代,初出茅廬,艱難可以想見。沒想到的是,我的抗戰畫展竟受到觀眾格外的歡迎。但這並不是說,我的藝術怎樣高明,之所以得人心是所畫出自抗戰。因此我每每在畫展時認識許多朋友,到處都意外地得到一些新交的鼓勵與支持,特別是各地的進步文化人;他們都成了我的依靠力量和可靠后盾,我氣餒時他們給我打氣,有困難時他們扶我一把。每次畫展,我都聽取到各種不同的意見,其中絕大部分都是表揚和贊許我的。對於這些,我一直像荀子所雲那樣來對待:“非我而當者,吾師也;是我而當者,吾友也;謅諛我者,吾賊也。”回想起來,如果不是有這些新交故知,良師益友的指點和扶掖,在當時要行萬裡路是不可能的。

我的抗戰畫第一次在澳門展出,葉淺予、張光宇從香港來看,還邀請我到香港舉行展覽會;葉淺予在《今日中國》用兩個版面發表我的抗戰畫,張光宇則在《星島日報》為我出版了抗戰畫展專刊,《大公報》(香港)也為畫展出版了專刊,還有不少進步作家為我的畫展寫了評介文章。當抗戰畫展在桂林舉行的時候,夏衍同志在《救亡日報》為畫展出版了特刊,但也竟有人寫匿名信責怪夏衍對我的支持,為此,夏衍同志又曾為我寫了一篇說公道話的文章,后來這篇文章還編入了他的雜文集。1944年,我的西北紀游畫展在重慶舉行,郭沫若同志專程來看了展覽,對我的創作道路作了充分的肯定,並將他的評論,寫成長篇跋語,吟成六首七絕,分別題在《塞外駝鈴》和《蒙民牧居》兩幅展品上。1948年我出版《西南北紀游畫集》、《南洋紀游畫集》時,徐悲鴻為畫集親撰並手書序文,對我的寫生之作給予了較高的評價。抗戰期間,在我所走過的許多地方,我都舉行了抗戰畫展或寫生畫展,其中在桂林、重慶、成都三個地方舉行展覽的次數較多,尤其在成都,我長住了三四年,舉行畫展達五六次之多。和“以文會友”一樣,我是“以畫會友”,在展覽會上結識許多進步的文藝家,他們都鼓舞我再接再厲勇往直前,是鞭策我“砥礪終生幸自持”的重要力量。

在我趕腳的行程中,舉行畫展的過程中,還經常碰到不少實際困難。就說在澳門舉行的第一次畫展吧——真可謂萬事起頭難。我難居澳門時期是很狼狽的,常常要餓飯。要不是高老師資助,我是無法繼續學畫的。除了膳費之外,畫畫的開銷也很大,兩年積累下來一些作品,確是來之不易。為了清還欠債,為了籌劃入內地的川資,便下決心開個畫展,但開畫展首先得花本錢,因為作品不裝裱是無法陳列展出的。正在為此發愁時,就得到寺院裡的慧因和尚慷慨的支持,他全部替我解決了展品的裝裱問題。否則,所謂“萬裡之行”,確難“始於足下”。這位慈悲的大師,不幸前幾年去世了,我以還未曾報答他的恩德而內疚。上段說過的在成都碰到的我被逼收展場租金的事,的確令人氣憤。正巧這次畫展的第一天,張大千先生第一個到展場來看我的畫,一見面他就問我,哪張畫定價最高,他要買,並立刻吩咐同來的人替他交了現款。我記得那是一張峨眉山寫生畫,價錢多少我忘記了,大約足夠我數月的開支。當時自這畫挂上張大千的紅紙訂條之后,許多不懂畫的買主也紛紛爭購我的作品。我正當流落異鄉,像行腳僧一樣靠自己的手腳來養活自己的藝術,而且正處在被逼債的窘境,大千先生於此時伸出援手,真叫我感激涕零!他是當地一個知名大畫家,也是長輩,如此提掖后進,我至今還感銘不盡。1983年新春,美國休士敦貝勒醫學院林文杰教授來廣州,他說去香港后將到台灣看望張大千先生,我在他面前提起過這件往事,並托他帶一個榮寶齋印制我畫的梅花賀年卡給張大千先生,上面還寫了祝藝術常青幾個字。未想到隻隔了不到一百天,大千先生就與世長辭了。我寫了悼詩一首——“夙結敦煌緣,新圖兩地牽。壽芝天妒美,隔岸哭張愛。”——聊寄哀思於萬一。大約1942年,陳之佛在重慶國立藝專當校長,他通過陳樹人師伯動員我到藝專當教授。這之前,我在重慶舉行展覽時認識了趙望雲,一見如故,一拍即合,約好了到西北去寫生。於是,我便把教授的聘書退了。帶著不久前刻好的一塊“嶺南布衣”的圖章,以示矢志畫藝,與趙望雲一道,繼續行我的萬裡路。趙望雲是一位旅行寫生很有經驗和成就的專家,曾在天津《大公報》長期發表農村寫生畫,還由馮玉祥配上詩歌見報。從1943年夏至1945年春,我與趙望雲在大西北走了一年多。由於我倆都有“行萬裡路”的志願,互投志趣,互作鼓勵,互相切磋,互為師友。他的真摯畫友情誼,給我的幫助也很大。先是,若受聘藝專,為人之師隻能是支出,囿於見聞,收獲不會很大,而趙我相約,開拓大西北的天地,所擴展的胸襟與眼界,又豈可與當教授同日而語?一個人的事業成就,良師益友的關切固然起作用,夫妻伴侶的相助也很有關系。我妻子對我的藝術事業不但沒有拖后腿,而且可以說,她對我的匡助是無微不至的。如果我的藝術有什麼成就,應該有她一半功勞。就說萬裡之行吧,她一直伴隨著我,處處無所不在,無論怎樣困厄,從未聽她叫過半句苦,反而給我安慰和鼓勵,並千方百計替我解決困難。這是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的奮斗目標,她把我的事業看作也是她自己的事業,因而藝術觀點一致,甘苦沫淚相濡。想當年我倆相偕旅次西北,騎著駱駝或騾馬驅馳於河西走廊之間,渴則啃瓜代水,餓則嚼鍋魁充飢,有時還受飢寒交迫,生活條件十分艱苦。及至輾轉到了敦煌,天天往佛洞裡鑽,如果沒有她在旁打燈照明,在洞裡當日陰暗的光線下根本無法開展工作,更休論我的七十余幅臨品能一氣摹成了。

在我以往尋找立錐之地的顛沛流離的歲月中,扶助過我,有德於我的同行或非同行的前輩或朋友還很多。當我寫這段文字的時候,我還特別記起當日來看我的畫展的過往貨車司機,他們多是廣東同鄉,往往靠了他們的熱情幫助,我才得到從旅程的這站走向那站的方便,他們都是不留名字的良師益友。所有這些知名和無名的良師益友,我都從心底感謝他們,並學習他們做人的美德。

日寇投降后,我這個流浪漢的萬裡行告一段落了。1946年,我從四川回到光復后的廣州。1947年,高劍父老師被任命為廣州市立藝專校長,我奉師命參加了學校的教學工作,名義是教授兼國畫科主任。這是我第一次從事美術教學工作,自然感到很不習慣,不時還留戀那些旅行寫生的流浪生涯——“真山好水心頭動,樂地歡天苦裡尋”;“會情遇境狂圖寫,流水行雲浪踏歌”——我好像已無法離開那種“苦味無窮,樂在其中”的生活;我已把我的詩句凝成了這八個字,並且曾把這八個字銘刻在石印上。終於,到1948年,我又到東南亞各地走了半年,把在國內多年來的寫生作品帶到南洋去展覽,又畫些南洋的風土人物畫帶回來祖國各地展出,互相交流。我是這樣想,也這樣做了。此行第一站是乘飛機到泰國曼谷,然后坐火車經檳榔嶼,過吉隆坡達新加坡,半年來走了不少地方,總覺得南洋風光與塞外景色大不一樣,印象非常新鮮。我最喜歡湄南河的水上市集,坐在芭蕾舞鞋般的木舟上游弋於市集上,晨風吹送陣陣的花香,入眼盡是豐碩多彩的亞熱帶瓜果,當地土人艷麗多姿的服飾,海島風尚,異國情調,實在十分吸引人。我也喜歡泰北清邁的林區,那裡有成群結隊運木材的大象;檳榔嶼海岸邊上的椰林,特別是椰林下的夜市;還有當時的東南亞最大的植物園……沿途我畫了不少速寫,回來后創作了一批南洋風光畫,這批畫曾先后在廣州、香港、上海、南京展出過,並在上海出版了《南海紀游畫集》和《西北紀游畫集》,高劍父老師還親為這兩本畫集的封面題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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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孫石磊、赫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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