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明自序——砚边杂记【3】

笔墨在纸上留下痕迹，会产生特殊的艺术上的感觉，并会形成韵律性的美感，中国画笔墨必须注意“韵”，缺少韵味的作品是失败的作品。

中国画笔墨形式在审美上具有相对的独立性，也就是说中国人有时会离开内容去品味它，例如中国书法：一百位书法家可同书一首诗并可举办展览，因为观者观注的已不是诗的内容，而是去品味字的线条美、韵律美与构成美了。

我们的笔墨的研究可以从宏观上去看它即指其所形成的画面的气韵，以及所呈现出来的艺术品格。当然也可以具体地研究一笔一墨，即笔痕墨迹所包含的功力、个性与表现。宏观的笔墨靠修养，具体的笔墨功力依赖训练。

在宿墨、宿墨法与宿墨审美的研究中，我感到笔墨形式与笔墨语言往往既会随风格的追求而变化，同时又是构架个人风格的基础，其最终会逐渐趋向纯化，纯化的倾向又将推进风格向极致发展。笔墨的纯化过程往往具有排它性，对不适合与不协调的技法需逐步淘删，并有目地的有选择地去吸取与补充那些时完善与丰富个人风格有帮助的营养。

厚重，不一定黑，淡墨画好了也能厚重，淡宿墨便是如此，不过做到淡而醇厚、淡而有骨法是需要功底的，体现厚重的主要因素是墨韵的多彩、笔触造型的丰富变化以及笔线的力度（以书入画）。

任何审美感觉的产生都伴随着技巧的改革和探索。潘老要用豆浆纸、山马笔，他找到了适合他的工具。一种审美的实现，工具、技巧的改革缺一不可。在运用宿墨的过程中，我也在不断探索。宿墨宿的程度、状态，在宣纸上产生什么效果最好。分寸如何控制，各个画家的体会都不一样。我现在画画用的宣纸，熟纸不行，偏熟的纸也不行，渗化太好的宣纸同样不行，用皮纸最能出效果。宿墨不够宿不行，太宿也不行，必须到胶的分子跟墨的分子分离到一定程度，又没有完全分离时才行，这种程度是经过长期实验摸索出来的，用好宿墨关键之一是“用水”，宿墨能产生晶莹之感，主要是水的作用，因此必须积累这方面的经验。是不断改进、积累、再改进、再积累形成的。1990年代初到香港搞展览，画廊给我编辑画册，写了个简短的前言，没想到把画集定名为《晶莹水墨》，认为作品中的水墨，感觉像黑水晶，有形但是很透亮。这番话倒说出了我心里想到，但一时表达不出来的感觉。

“宿墨”这种墨类，有的画家会偶然涉及之，但很少专题去用，而且以往往浓墨为主，自然发酵而脱胶的宿墨是最纯正的宿墨(用好的陈墨来加熟因脱胶而变性，也能产生宿墨)。

宿墨有乌焦的特性，但往往宿墨变得太脱胶了，墨粒就会掉下来，如我们使其介于“宿”与“不宿”之间，脱胶与不脱胶之间，其所发挥的感觉便完全不同了，其中用水的技巧与艺术是起着关键作用的，如何把握好通过纸、笔、水的作用所产生的一种状态，是可以比较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