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 鬆
齊白石隻讀過半年多的村塾,二十七歲拜師胡沁園、陳少蕃后,才以《唐詩三百首》為課本學詩。著名語言學家黎錦熙說,“半文盲”的齊白石用熟字注音生字,讀完並背熟了《唐詩三百首》,就開始大膽寫詩了。
三十二歲時,七個要好的朋友組織“龍山詩社”,年長的齊白石被推為社長。於是在畫工之余,他也熱心參與雅集唱和,寫了很多詩。《白石老人自傳》說,僅1900年就有幾百首之多。但這些詩稿大多遺失,僅留下兩種抄本的《寄園詩草》。
己亥年(1899)十月十八日,齊白石拜著名經學家、文學家王湘綺為師,並獻上自己作的詩文請老師看。這一天的《湘綺樓日記》記:“齊璜拜門,以文詩為贄。文尚成章,詩則似薛蟠體。” 對王氏的這個評語,黎錦熙解釋說:“湘綺是祖述唐以前的‘八代’詩的,對門人要求太高。”胡適則予以尖銳批評:“說白石的詩‘似薛蟠體’,這句話近於刻薄,但白石終身敬禮湘綺老人,到老不衰。白石雖拜在湘綺門下,但他的性情與身世都使他學不會王湘綺那一套假古董,所以白石的詩與文都沒有中他的毒。”王湘綺逝世早,假如他能看到白石后來的詩,他也許會改變說法。
1904年,白石隨王湘綺游南昌,七夕那天,湘綺首唱“地靈勝法匯,星聚及秋期”,令諸弟子聯句,大家都聯不上。白石感到慚愧,回家后把室名“借山吟館”的“吟”字刪掉,改為“借山館”。《白石老人自傳》談及這件事時說:“雖說我也會哼幾句平平仄仄,怎麼能自稱為詩人呢?”他決心要“多讀點書,打好根基”。
對於齊白石的詩,歷來評論者不多,且意見不一。對此,白石自己是清楚的。他在《自傳》中說:“我的詩,寫我心裡頭想說的話,本不求工,更無意學唐學宋,罵我的人固然很多,夸我的人卻也不少。從來毀譽是非,並時難下定論,等到百年以后,評好評壞,也許有個公道。”
對於齊白石的詩歌,詩人艾青曾評價說:“我特別喜歡他的詩,生活氣息濃,有一種朴素的美。”竊以為,此語應屬恰當。
齊白石畫作得益於書法
齊白石書法是其整個藝術生涯的一個組成部分,他的畫得益於他的書法,不僅僅是畫上的題字,而是整個大寫意畫風都與他的書法意趣相通,他的印也得益於他的書法,尤其是他的篆書風格幾乎是以其篆刻為唯一指向的,沒有他的篆書的風格也就沒有他篆刻的風格。齊白石60歲前后衰年變法,其突破性創造正始於他的書法,而齊白石書法的主要成就在行書和篆書。
他初始學書法在其二十六歲時,應與師門及周圍朋友的影響有關,他曾回憶道:我起初寫字,學的館閣體,到了韶塘胡家讀書以后,看到了沁園、少蕃兩位老師,寫的都是道光間我們湖南道州何紹基一體的字,我也跟著他們學了。又因詩友們有幾個會寫鐘鼎篆隸兼會刻印章的,我想,學刻印章必須先會寫字,因之我在閑暇時候也常常寫些鐘鼎篆隸了。
應該指出的是,齊白石早年的書、畫、印都反映出明顯的“秀”、“巧”的審美趣味,並表現出超人的摹仿能力。
1902年在西安時,齊白石結識了樊增祥(樊山)先生,並從樊氏的收藏中看到揚州八怪的畫冊,他對金農的作品十分欽佩,也同時愛上冊頁上的題款。自此以后齊白石寫詩稿、題畫開始模仿金農的抄經體楷書。
金農素有“金長題”之美譽,齊白石學此真是惟妙惟肖,幾可亂真。他不僅以金農抄經體楷書在畫上長題,也用此法抄詩稿。他曾對學生說:“冬心的書體有他的獨創性,最好是用這種字體鈔寫詩集,又醒眼、又可念唱,更可以玩味。”
1903年41歲的他出游西安轉道來到北京,結識了李瑞筌(筠庵)先生,李瑞筌指點他學魏碑,叫他臨《爨龍顏碑》。今天還能看到這一時期他學《爨寶子碑》的作品,一件是《送仙譜九弟世大人》的臨作,另一件是北京畫院所藏的作於清光緒甲辰(1904)《借山館》橫批。
二爨和金農抄經體楷書的學習,大約佔據了齊白石四十一歲——五十歲前后的書法生涯,也因此改變了齊白石於書、於畫、於印章的審美取向,由巧走向拙,而拙中藏著巧,這種外拙內巧的藝術品格,伴隨了他的一身。
四十七八歲時,他轉向學習李邕的行書。李邕書學二王,以行書入碑,故與其他書家寫二王不同,他的行書以欹側取勝,瘦勁險峻。
與行書成熟的同時,齊白石畫上出現了篆書。齊白石篆書風格的形成,與他的印章密不可分,也就是說其篆書是得力於印章的審美而發展,而印章的審美又依托其篆書的風格。
齊白石89歲那年,出現了少數隸書作品,蒼厚醇古。93歲前后他又對隋代《曹子建碑》發生濃厚興趣。據齊良遲《父親齊白石和我的藝術生涯》一文稱,齊白石94歲時始臨隋代《曹子建碑》,臨池不輟。但從北京畫院所藏這件款署93歲的“蛟龍飛舞,鸞鳳呈祥”對聯來看,其已經借徑《曹子建碑》,使用楷、隸、篆混合的筆法創作書法了。這種筆法他甚至還用進了這一時期的篆書之中,把楷書之折鉤,隸書之波挑混入篆書之中,給人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之感。
齊白石畫佛仙鬼神,也是在生活中找“模特”
齊白石自稱“所畫的東西,以日常能見到的為多,不常見的,我覺得虛無縹緲,畫得雖好,總是不切實際”。不僅是畫草虫,花卉如此,人物更是這樣。就是畫佛仙、鬼神,他也是在生活中找出范例,對應為之。他強調: “說話要說人家聽得懂的話,畫畫要畫人家看見過的東西。 我早先畫過雷公像,那是小孩子的淘氣,鬧著玩的,知道了雷公是虛造出來的,就此不畫了……”甚至,他為了畫鬼神“滿臉煞氣”的狀態,“隻得在熟識的人中間,挑選幾位生有異相的人,作為藍本”將其改編之后,畫入作品中。“鬼神雖然是虛的,誰也沒見過,但自己身邊的熟人可是實的。齊白石把現成的實拉過來,往虛的頭上一安,打通了虛實之間的通感。”這一將生活中的發現運用於作品的方式不僅早年如此,而是貫穿了他創作的始終。北京畫院藏的一幅《頭像稿》畫得酷似一羅漢,胡須飄散洒脫,呈閉目沉思狀。題跋是 “丙寅正月游廠肆此有此臉,歸來畫之”。可見這一作品來源是齊白石在逛街時所見,默記於心,回家后畫的,成為日后創作的素材。
另一角度
這也是齊白石
一輩子不喜歡跟官場接近
齊白石5歲時,黃茅驛的巡檢新上任,許多村民去看,隔壁三娘叫齊白石去看,齊白石不去。隨后齊母對他說:好孩子!有志氣!黃茅堆子哪曾來過好樣的官,去看他作甚!我們憑著一雙手吃飯,官不官有什麼了不起!齊白石老了便對門人說,我一輩子不喜歡跟官場接近。母親的話,我是永遠記得的。
賣畫時喜歡收取嶄新鈔票
據聞齊白石喜歡嶄新的鈔票,大作家夏衍得知后,就拿新鈔買齊白石畫,白石甚喜。
要畫不給錢?絕交!
1921年,齊白石在長沙,有老友求畫,齊白石畫出,此人不給潤金。第二年,齊白石又到長沙,此友又拿著畫紙求畫,且指定要畫一條大鯉魚。齊白石畫好后,題詩:去年相見因求畫,今日相求又畫魚﹔致意故人李居士,題詩便是絕交書。
日本鍍金后身價暴漲
齊白石60歲時,畫家、大理論家陳師曾帶齊畫去日本展出,全部賣光,且賣價特別豐厚。日本展覽后,各地求畫者暴增。至今仍有人提:國畫需要開發全國的影響,先走向海外,再來個“牆外開花牆內香”。可嘆、可悲。
逆來順受
北京有一名士,鄙視齊白石,看不起齊白石的出身,看不起齊白石的作品,背地裡罵齊白石畫粗野,詩也不通,簡直是一無可取、一錢不值。齊白石想:畫好不好,詩通不通,誰比誰高明,百年后世,自有公論,何必爭此一日短長,顯得氣度不廣。於是對此人總是逆來順受,絲毫不與他計較。
(據《傳世》)
(本版整理 韓幫文 文字由北京畫院美術館提供,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