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國(廣東省書法評論家協會主席)
春秋戰國時期,秦與楚兩個大國互相攻伐,而八公山下的淮河南岸上窯地區,正是兩國交戰的必經之地。在秦國和楚國多年的拉鋸戰爭中,當地百姓深受其害。為免遭秦兵楚將的長年滋擾,上窯的百姓想出了一個聰明的生存方法:他們家家都制作了一個門牌,一面寫著“秦”,另一面寫著“楚”。早上秦兵打過來了,百姓們就把家門口的門牌挂成“秦”字,說自己是秦國的良民﹔晚上楚軍攻過來了,百姓們便又把門牌翻過來變成“楚”字,說自己是楚國的順民,以此來保護自家的生命財產。這就是當地流傳至今的“朝秦暮楚”的故事。
今天,許多書法愛好者在書法學習中,也經常上演這種“朝秦暮楚”的故事。他們雖然也知道學習書法需要從臨習古代名家碑帖開始,但是古代書法經典浩如煙海,常使他們眼花繚亂:今天看到顏真卿的楷書剛健雄渾、大氣磅礡,覺得不錯,於是拿來臨習﹔但是沒過多久又發現?遂良的楷書如美人嬋娟、不勝羅綺,自己也很喜歡,於是便棄顏而學?。今天覺得米芾行書英俊剽悍、八面生姿,於是就學米芾行書,但是明天又聽人說篆隸高古,於是又棄行書改學秦漢碑版。
有許多書法愛好者就是這樣見異思遷,不斷變換自己臨摹師法的對象,朝顏暮褚﹔不斷地變換自己學習的書體和效仿的書風,時而楷行,時而篆隸,既想臨帖,又想學碑。盡管他們也用心臨習碑帖,花了許多時間,但是總是進步緩慢,寫不成樣子。他們的書法就像是一座永遠也建不起來的房子,因為他們剛建好框架,馬上又把它拆除,另起爐灶再去重建,就這樣不斷重復。所以,朝秦暮楚是學習書法的大忌。
當然,這並不是要求習書者在選擇了一個自己喜歡的書體及其名家碑帖之后,要從一而終,而是說自己需要在一段時期內,心無旁騖,專心臨習。到底多長時間呢?依我看,起碼要兩三年。元代書法家趙孟頫說過,學習書法並不難,就是選取一個古代名家臨之,兩三年自可名家。這話說得夸張了點,實際上趙孟頫早年曾反復臨習智永《真草千字文》,一寫就是20年,達到了與之俱化的境界。42歲時,他重題自書《千字文》時說:“仆廿年寫《千文》以百數”﹔中年以后,他開始專攻“二王”,像《蘭亭序》《黃庭經》《洛神賦》等書帖,他不厭其煩,數百遍地臨習。由於反復臨習,對名家作品已爛熟於心,據說他可以背臨13位古代名家的作品。這等功力你有嗎?
不僅對一家一派經典作品的臨習要專一,就是對一種書體的學習,也不能淺嘗輒止,盲目追求“各體兼善”。因為,篆、隸、楷、行、草等不同書體,都有各不相同的結字規則和筆法系統,行筆時速度和節奏也各不相同,要熟練地掌握一種書體並非易事。就是王羲之也明白自己的草書沒有東漢時的“草聖”張芝寫得好,因為自己在草書上下的功夫不夠,比起張芝,要“愧於精熟”。民國書法家於右任有了碑學基礎之后,便專門練習草書,他是每天隻臨寫練習一個字,不過積少成多,堅持兩三年以后,便可草書了。孫過庭說:“草貴流而暢”。遺憾的是,於右任以碑學為基礎,他的草書哪裡能寫得流暢呢?
學習書法也常講“轉益多師”和“遍臨百家”,只是習書者要知道,這種廣博必須建立在專攻的基礎之上。在現實中我們可經常見到,一些人一輩子就是專攻一兩個古代名家書體,最后終成名家,而那些時常變換取法對象和書體的人,則一事無成。所以,習書者必須首先確立“主體”,即在臨習一家一派的經典中,長期浸潤,建筑起自己書法的主體風格,然后再去學習別家別派,甚至是別種書體,在原有的主體框架上進行“裝修”,最后讓它變得富麗堂皇,自成一家。這也是我數十年習書的經驗。
(因版面所限,本版文字有所刪減,標題為編輯自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