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鉴画记事：“它要不是假的，我就是假的！”

启功先生与荣宝斋有几十年的书画情缘，经常利用闲暇时日光顾荣宝斋。上世纪90年代初的某日，先生去荣宝斋选购纸笔，我有幸陪同。荣宝斋经理米景扬、雷振方等在业务室接待了先生，闲谈中，雷振方颇为得意地拿出几件新收购的书画请先生鉴赏。

雷振方先是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据说是王铎的书法条幅让先生过目，先生展开画轴，一眼就看出是假的。大家有些不解，高价收来的怎么是假的呢？先生半开玩笑地说：“它要不是假的，我就是假的！”然后详细讲解自己辨析的来由。他说：“字的间架结构一点也不能含糊。这幅字是描的，仿造者在描的时候心里不踏实，手上就犹豫不决，于是在字上就表现出结构不对。”启先生边说边指出来几个字，大家果然看出了破绽，十分佩服。

雷先生接着又取出了一幅画，启先生仔细看了画的上中下三段文字后又说：“这张画也是假的。”大家都疑惑不解，急忙让先生讲讲缘由。

先生说：“这张画的题跋是竖长形的，上半段的字看上去还差不多，这中间的字就看出破绽了，是作假的人弄巧成拙。原题字是短行的四句题跋，造假者作这张画时，把题跋变成竖长形的。我们知道写书法时，每行的第一字大些，写到下面就小了。这幅画造假者把题跋改为竖长形以后，在接连处突然变小，破坏了原题跋的气势，不能连贯下来，所以一看便知这张画是假的。另外，这幅画上的印章也是伪造的。”

又看了几张小画后，先生和他们闲聊起来。有两位青年画家请先生看看他们二位合作的作品，先生欣然同意。看过他们画的一幅山水画后，他们请先生题跋，先生在画上点了几笔，在画中的石头上写了一首四言诗：

旷宇天开，瀑吼如雷。我加尘点，聊代青苔。日晓天山合璧，启功偕书借石。

由于原画布局饱满，先生的字写在了山水画下方的石头上，故曰：“偕书借石。”从这四句诗里看到了启功先生对青年学者的关爱与支持，也看到了老先生的谦和美德。

（作者为《启功全集》出版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