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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艺术的困境也是人类的困境(图)【2】

2013年03月29日08:27    来源:时代周报    手机看新闻

  时代周报:你右手写文章,左手写书画,觉得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平衡的地方?

  贾平凹:农村有种土语说“会推磨子就会推碾子”,反正都是转圈。不管从事任何艺术,最高的境界是一回事情。要想把画画好,实际上也是表达,和文学表达是一样的东西,也是创造一种格局。音乐、绘画、舞蹈,最高境界都是一回事情。有些人是本来就应该那样的,只是好多人不开发他的那个东西。好多画家如果写文章,也写得很漂亮,像吴冠中。一旦绘画画得好,必然会写文章,只是把那个基本规律掌握了,就能写了。一般的大文学家,字都写得好,因为那个道理都一样的。我自己学绘画,不是专门学,我是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我这一段写字,当然人家来买字,我就给人家写写。一般我是有兴趣才画的,我没兴趣、没感觉是不画的。半年、一年不画,要画的时候天天在画。所以,这也互不冲突,也不影响,而且能互相启发。我在文学上的一些东西,文字上表现不出来,画一画。当然,画画有时候表现不出来,就会写小散文。书法是完全表现情绪的一个东西,那里边讲究结构,字与字、句与句之间的呼应,节奏关系,能看出一种很好的东西。

  时代周报:我们看古人的很多书法,都是写得非常潇洒的小短文,而且饱含各种情感。

  贾平凹:《兰亭集序》其实是一个雅集,大家朋友一起玩,王羲之写得特别喜悦、特别得意,因为大家都挺高兴,整个字面上写得温文尔雅,喜悦之情在里面。像苏东坡写《黄州寒食帖》,那种很孤寂、很思念的情绪就出来了。颜真卿写过一些碑文,写得很庄严,很沉静,因为他敬畏一些东西。要看在啥情况下写、对谁写的,比如说我到庙里去,必然是很安静而且很恭敬。

  时代周报:你写字和画画有没有练过童子功?

  贾平凹:具体倒没有临过。我上小学的时候上大字课,那是方格字,后来我看得多,是勤读,不练习。我读的时候想法和人家不一样,人家想的是这一笔是怎么个画法,拿笔的时候王羲之是怎么弄。我不专门这么想,我主要看线条结构,看字的结构。我觉得字就是一个线条结构,原来认为所有的艺术都是实用性的,然后慢慢演变过来了。各人的性情不一样,各人所处的时代不一样,对字结构的理解、美学、审美都不一样。中国的字就是几个线条搭配的,因为又好看又能体现你的特点、你的性格。目前有一种书法方式,南方人的性情使书法特别灵巧,北方人写的就不一样,也难学到。原来北方人容易学碑,南方人容易学帖,现在好多北方人学南方人,好多南方人学北方人,再学,还是骨子里不对。当然,南方人要把艺术弄好,必须要吸收北方的东西,北方的人也要吸收南方人的东西。我觉得要对你的兴趣、脾气的。如果不停地灵巧下去,总的境界就小了,应该是吸收大的东西。我没有好好练过童子功,弊病就是想表达的时候,表达不出来。但是童子功里面,也有弊病,有时就把你框住了,就突破不出来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有积极面,也有消极面,必然就形成你的长处和短处。

  时代周报:这十几年来写字成为你非常重要的收入来源,而且还是生活的一部分?

  贾平凹:对,我本身有这个兴趣,只是以前没有开发。如果当时不专门搞写作,或许我也专门搞书画了。我在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写文字。我虽然不具体临写,但我以前写的字比较多,我是用钢笔、工具笔,我对字的结构理解得肯定比别人还深一些。因为天天都在写几千字,对字的结构,字的组合,笔画的组合、搭配,在这方面我无意中下过好多功夫。实际上,像古人写字,留下来的这些名家,都是他的那个生活环境、性格、际遇、命运,形成他的那一套东西。所以我一直在强调要有原创性的东西。

  看不透才搞艺术

  时代周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三十岁上下的散文写得非常好?

  贾平凹:好多人都说我年轻的时候散文写得好,我说那是三十岁、二十七八岁写的东西,那个时候是精力充沛、思维敏捷,写得优美一些。但里边生活的含量,自己真正从生活中和生命中所体会的东西不是很多。到了五十岁以后写的东西,猛的表面一看好像没啥华丽的东西,但是里边显示的一些东西,完全是我自己体悟的。在年轻的时候没有这些东西,年轻的时候都是属于几句话的启发,一幅画的启发,突然来的东西。特别讲究,文字上、技巧上讲究。后来年纪大了就说家常话,但是那个话都是经过人生磨砺出来的一些道理。

  时代周报:但是有人说你五十岁以后写的文章,常有一股暮气在里面。

  贾平凹:人到一种程度,就要说啥话,到中年以后就完全说自己的体会,不说那些华丽的东西,而是从平时、朴素的角度来讲话的。

  时代周报:汪曾祺先生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家,他的字也写得好,画画得清雅。《受戒》是他在六十岁写的小说,还保持了那种清新、淳朴、乡土的气息。这是不是很值得研究?

  贾平凹:每一个作家都有个人的情况,或者因为他的能量的大小问题。其实人干的东西,最后都是能量的东西。你能量大就走得更远些,你能量小很快就消失了、衰败了。一个艺术家都必须有能量。看你是一个大人物还是小人物,我觉得是比能量。

  时代周报:现在回过头来想,商州乡土的气息,是不是你能量的源泉?

  贾平凹:最早是以那个为根据,后来不停地扩大了。这十年写的长篇基本上还是借用那个壳子,但实际上内容已经放大了。我这十年的小说,早都改了传统的东西,不相同了。我最早写字喜欢的是魏碑,但写写就不喜欢了。那些东西我怕太过了,啥东西一过就做作了,不自然。小说也是那样。

  时代周报:从气来讲,你的小说和字画里面为什么老有一种禅的味道?

  贾平凹:我比较安静,比较沉稳一些,就有力量一些。所以,我的字越放大越好看,小了反而写不好。但是,安静也是佛里面讲究的一个东西。所以,各种字体能够看出这人当时的生命状态,所处的环境,包括弘一法师写的字,很安详,是写经文,必然就不一样。像颜真卿是当大官的,写字是很恢弘的气象。所以人说:文如其字,字如其人。我没见过人,我把你的字一看就知道你这个人富贵不富贵,当然富贵和穷酸不影响艺术的大小,但是当中能看到是一个什么样的命运,性格怎么样也能看的。

  时代周报:所谓五十而知天命,你现在相信自己的天命吗?

  贾平凹:最后不相信也没办法的,也得相信。人到五十以后,我就说:一切都是神来安排了。实际上,从科学的角度来讲,一到这个时候,你的河流必然形成一个大流,有了一个大的趋势。你能流多大,能流多远,现在积这么大的水,将来肯定能流更远些。你到五十来岁,水只有这么点,那肯定流一点就干枯了。所以,能把握这种往前发展的趋势,就是知天命了,实际上就是知道能量有多大了,还能创造些啥东西,心里有一个榜样了。

  时代周报:商州、西安、陕西、中国以外,你对这个世界还充满好奇吗?

  贾平凹:永远充满一种好奇,谁也看不透这个东西,你才可能走上艺术这个路子。你如果啥都不管,只关心你屋里老婆啊这些事情,那你不是干这行的。干这行,有时觉得荒唐、可笑得很。

  时代周报:中国近三十年来,很像李鸿章所谓“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三十年的变化是一个天翻地覆的。中国的文学艺术在全球化的冲击下,如何出现一种新的气象?

  贾平凹:这个社会在巨变,各种思潮、各种观念一块都来了。各种外国的东西都过来了,国人如果说在文学、艺术上有野心,肯定关心和研究中国与世界的一些东西。如果只是埋头满足于这一幅字、一幅画能卖多少钱,当然不会关心这个事情了,不管世界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那样我估计也弄不成个啥。

  时代周报:我来西安之后,回想汉唐时代中国跟世界的交流是很有气象的,也许那时候就有“世界之中国”的意识。今天国人应有更开阔的视野。

  贾平凹:一个国家强大以后,人的意识才能想到更多的东西。比如说人穷得要命,家里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可能考虑更多周围的事情。像美国现在不但关心地球上哪里发生什么事、什么矛盾,当然要以维护它的权威为基本条件来管好这个事情,同时也是在管人类出路的问题。因为整个人类出现困境,不光是艺术出现困境。艺术的困境实际上是人类出现了困境。人类出现困境,美国和欧洲一些人,在整个世界目前这个水平来看人家还是先进的,人家是考虑更多,是要管地球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考虑人类出路,才走得远,到火星或者是月球。国家强了有这种意识:怎么解决人的环境污染问题,人类最后出路的问题。表现在文学、艺术上,美国的影视上经常都是写人类未来,或者是和外星人怎么作战。反过来看咱中国,中国人由于长期比较落后、贫困,顾不得管周围的人,只管自己吃、穿,怎么发展。当然慢慢才觉醒,这样中国的文学、艺术容易写现实,但是又不敢,又要表现祖先也挺厉害的,所以是回顾历史,影视剧、文学不停地写秦代、汉代、唐代。经济发展、国家强盛,人才能开放自己的意识。我经常讲,在文学上一定要有现代意识,现代意识实际上是人类意识,地球上这么多人,大多数人在想啥,大多人在干啥,咱应该追寻这个东西。当然追寻中可能发现你好多不对,再去慢慢解决你自己的问题。比如说,在发展的过程中出现贫富差距问题,分配不公的问题,腐败问题,这些问题和人类大多数的想法、做法的不一样,所以就不停地要纠正和改进咱的这些毛病。文学艺术基本上还是依附在经济上。所有艺术都是吃饱饭以后产生的东西。

  感谢张鉴宇先生的热情帮助。实习生韦吉海对本文亦有贡献。

(责任编辑:孙石磊、赫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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