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說所有的畫都是“爛畫”,也不是所有的藝術投資人都不懂藝術。拍賣天價的明星畫家就像一組火車頭,這組火車頭畫家水平也是有上下的。被炒成天價的繪畫作品主要有兩類,一類是作品在“國內算前衛,國際不算前衛”。在八十年代末或者九十年代初推進過中國藝術,從國際角度說算不上大師級,在國內排在前十名,語言結構上模仿西方,但還是有一些個人特色,或者某個時期表現出一種獨特的精神態度。另一類是“畫功不是很好但人很有感覺”,盡管他的作品在藝術圈不算很有才氣,但這個畫家的江湖做人比較出色,有“大哥”氣度,這往往也會征服藝術投資人或藝術炒作集團的“大哥”。所謂兩個“大哥”在擺平各自江湖后跨界相遇,彼此相見恨晚,引為知己。一高興就將他列為重點投資炒作對象。
藝術市場的炒作基礎就是這麼起頭的,問題是出在后面。首先,一部分拍賣明星畫家早期在中國范圍內還稱得上有語言探索和先鋒姿態,但被資本集團下訂單后,開始將藝術“企業化生產”,或者“成批生產”。訂單太多了,自己畫不過來找搶手畫。有些大哥畫家找出一些現成圖像拼貼修改,然后出一摞“電腦效果圖”扔給助手照著畫,助手畫完了,自己添幾筆調整一下,簽個名,然后一賣就是幾百萬上千萬的現金。有些沒找助手的大哥畫家,則是畫法越來越簡化,比如“細密畫法”改為“狂草畫法”,一個人物的臉原來要80筆畫完,現在隻用了40筆。這在江湖已經成為不是秘密的“秘密”。
雖然每張畫絕對的意義上不一樣,但換一個角度再畫一張,在一個小細節上變一下,實際上是“變相復制”。這種已經沒有探索價值的新作賣得卻是和十年前的代表作一樣的價錢。藝術市場和拍賣可以有“天價”,但“天價”作品往往是得到公認的藝術史代表作。就是畢加索,也有很貴的天價作品和很不貴的一般作品之分,而中國的藝術拍賣則把這個明星的所有作品都標成天價,而且把才出爐兩年不到的新作品就標成天價。
在拍賣天價帶動下的當代油畫熱,使得其他未出大名的二流畫家以及三、四流繪畫的市場銷售都一路看好,動不動就賣十幾萬一張。於是,就出現了各種模仿抄襲,以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畫賣很多錢的主動“露富”。之所以主動曝光自己賣得很好,恰恰賣得還不是很好。賣得很好的明星畫家則跟你打太極拳,對他的直接成交價則諱莫如深,絕口不提。
當代藝術實際上正在創造一種非常可怕的“謊言共同體”,以及向商業化游戲的兌變,一方面,中國社會正在對新前衛藝術在過去二十年的艱苦奮斗表示敬意,資本和媒體開始全面支持中國當代藝術,希望這個藝術群體能夠繼續保持前衛文化的姿態,為中國新文化塑造國際影響力;但另一方面,這個藝術圈正在利用過去二十年反叛和探索獲得的形象和口碑,將其變成批量生產的“符號”產品,趕上變成“億萬富豪”的末班車,每個人都像是一個個精明的企業家,迅速學會玩弄商業游戲。讓一些並不笨的行外人驚呼看不懂,前衛藝術家原來如此“愛錢”。
前衛藝術的市場化,產生的卻是一個“價格謊言共同體”。在當代藝術市場,實際上大部分是市場投機商,大家買畫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收藏,都是為了賣給下一個人。搶畫的人多了,畫的價格就節節上升,這就像許多年前的“君子蘭”現象。
這樣一個結構畸形的藝術市場,形成了一個以資本和拍賣天價為軸心以繪畫為主體的運轉模式,並迅速帶動年輕一代藝術家走向極端的商業化和藝術生產化。這實際上不是文化進步,而是在畸形社會生態下的一種變相的墮落。八十年代的藝術新潮曾經以反主流和引進先鋒形式為理想,如今反叛主流的藝術家自己成為新主流,西方的先鋒形式像波普藝術、觀念藝術、裝置藝術、Video變成一種新時髦藝術形式。
由於中國特殊的歷史原因,公眾和藝術投資人在藝術知識的掌握上與專業藝術圈有一個“時間差”。藝術圈不認為是前衛的東西,社會公眾和新貴階層這幾年還剛剛開始覺得很前衛;藝術圈不認為國際雙年展是很重要的學術標志,社會公眾和藝術投資人還剛剛開始對威尼斯雙年展產生敬仰。這就為各種“偽前衛藝術”、“偽當代藝術”和夸大自己藝術的國際地位和影響力的藝術群體預留了欺世盜名的空間。
以北京798等藝術區為代表的當代藝術,不斷地將藝術創造變成一種符號生產的個人產業。從網絡、雜志、藝術史、民間藝術、卡通漫畫、影視劇照,甚至從醫學、生物學、軍事武器書上尋找一個個現成的圖像,然后抄襲西方藝術的語言方式,將別人或集體發明的圖像修改成自己的符號,通過資本和市場炒作變成“知名符號”,隻要這個“知名符號”出現在畫布上就很好賣。然后在藝術市場上做價格。利用國內的新收藏家不太懂藝術,讓他們以為這是原創的前衛藝術。完成了這一輪資本和名聲的原始積累后,再利用資本蓋更大的工作室,請助手幫自己做作品,參加各種國內外展覽和買各種學術雜志版面學術包裝,利用新收藏家和國內不了解國外情況,夸大自己在國外展覽的重大影響。在搞定國內市場后,進一步打開歐洲、美國、亞洲的藝術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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