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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平复帖》文字释疑的商榷

2013年07月09日09:56    来源:东方早报    手机看新闻

西晋陆机《平复帖》手卷

西晋陆机《平复帖》手卷

  晋代陆机手书的《平复帖》,距今已1700年,是由章草向今草演变的过渡书体,除“珍荣”二字相连以外,字字独立,气韵连贯。线条苍枯厚重,点画精到,篆籀气息很浓。是我国现存最早、保存最好的名家墨迹。此帖清代入藏清宫,1937年,大收藏家张伯驹以4万元大洋将《平复帖》收于家中。1956年,张伯驹将《平复帖》捐献给国家,现藏故宫博物院。
  《平复帖》到明代时就已严重剥蚀,不易识读。时至现代,才有了启功先生的释文,由此开启了现、当代研究《平复帖》的先河。2007年,学者缪关富先生发表《启功<平复帖>质疑》的文章,把《平复帖》的研究工作又向前推进一步。
  20世纪60年代,启功先生目睹了《平复帖》真迹,引起了对原帖研究的极大兴趣,在原有研究的基础上又有新的突破并通释了原文。启功的释文是:“彦先羸瘵,恐难平复。往属初病虑不止此,此已为庆。承使唯男,幸为复失,前忧耳。吴子杨往初来主,吾不能尽。临西复来,威仪祥跱,举动成观。自躯体之美也,思识爱之迈前。执所恒有,宜称之。夏伯荣,寇乱之际,闻问不悉。”大意是:彦先患了很重的肺痨,身体非常虚弱。要想恢复健康恐怕很难了。以往初病时没有考虑到病情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但是还没有危及到生命,这也算是一件庆幸的事了。这个唯一能够继承家业的男子,兴许能够恢复健康,但谁也说不定。前些时还忧虑着呢。吴子杨初次来见,陆机怠慢了他,待陆机要到洛阳入仕的前几天,吴子杨第二次见陆机,陆机见他穿戴整齐,仪表堂堂,举止潇洒,浑似一个美男子,思索着此前的吴子杨而产生爱意。按照原来执行的恒定规矩,吴子杨可以使用,他是个称职的人。至于夏伯荣,在寇乱之中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后来,学者缪关富先生对《平复帖》原文和启功的释文做了认真研究,提出了新的见解。缪的释文是:“彦先羸瘵,恐难平复。往属初病,虑不止此,此已为庆。年既至男,幸为复失,甚忧之。吴子杨往初来,主吾不能覩。临西复来,威仪详跱,举动成观,自躯体之(善)也,思识夢之迈,前(轨)所□,後宜矟之。寻伯荣,荣寇乱之际,闻问不悉。”大意是:彦先患了肺痨,恐怕难以恢复健康,以前患病时没有考虑到病情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但还没有危及生命,这已经是比较庆幸了。人到壮年,有一定的抵抗力,兴许会恢复健康,这只是一个愿望。他的身体实在叫人担忧。吴人杨往初次来见陆机,作为主人的陆机认为不能见他。后来陆机要到洛阳做官,杨往二次拜见,这时的杨往威仪齐整,举止潇洒,挑不出不合礼仪的地方。杨往认为陆机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优秀。但是陆机对杨往的印象却非常坏,此人不但不能任用,以后遇到机会还要惩处他。寻找伯荣的事,因为是寇乱之中,无法得到他的消息。
  两种释文,差距甚大,关键在认字上的差异。笔者经过研究,认为释文还有可质疑之处,现阐述如下,以求教于方家。
  1.“承使唯男”与“年既至男”
  先看“承”与“年”这两个字的区别:草书之“承”上端是一横画,“年”的草写上端是一撇画。他们的区别在于上端一个是横画、一个是撇画,原帖上分明是一撇画,故判定此字为“年”,启功释“承”有误。
  再看“使”与“既”。草书“使”的最后一画是捺笔,“既”的最后一画是平钩。原帖上是捺画,与“既”字无缘,故不能读“既”。那么读“使”对不对呢?细看原帖字迹,上端的一横画实际上是三连顿的振颤笔法,与“使”的写法也不同。它是什么字呢?应该是“及”字。只不过振颤连带下来的左向撇画洇化严重,不仔细是看不到的。
  “唯”与“至”。启功为什么要识读为“唯”呢?原来大篆书体《盂鼎》和《石鼓文》中有相似的“唯”的写法,照此解释按理可以通意,但是有个问题值得思考:陆机的《平复帖》是章草的后期书体,一般不用大篆的写法。如果在气韵连贯的章草体中突然加进一个大篆字形,会破坏原韵,也不符合陆机本意。另外,公元289年这个时代已是秦小篆、汉隶大兴的时代,汉字使用早已将“唯”的大篆写法通变为隶,这时其左边已增加了“口”字偏旁。而原帖上没有“口”旁,所以不能读“唯”、 不能读“主”,也不能读“佳”,只能读“至”。从字形到笔画,原帖上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至”字。
  四个字连起来,启功读“承使唯男”不符合原帖笔意。缪关富读“年既至男”也有不合原帖之处。原帖应该是“年及至男”。“至”在原文中讲“极”、“ 到”、“最”。“至男”是男子身体生长到最佳阶段,即称壮年。“年及至男”是年龄到了壮年的男子。缪关富将此字释为“既”意思是“已经”,“既然”,从文意上看也有“到”的意思,但字形不对。查看西晋彦先的资料,彦先那时正是壮年,“年及至男”的释文基本符合实际情况。
  2.“前忧耳”与“甚忧之”
  “前”与“甚”的草写很接近,但是有一个细微之处是区别两个字的关键部位。草书之“前”的中间有一个绞转笔意。草书“甚”中间没有绞转笔意。所以这里的“甚”是正确的。原帖倒数第三行有一个“前”字,中间隐约可见绞转笔意。草书笔意,“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这两个字中间的微小区别就可以决定它们的不同读法。这两个字在书写上差别极微,很容易混淆,从文意上看,应该读“甚”。
  “耳”与“之”的区别并不难。草书的“耳”是一笔而成。草书“之”是两笔写成。与耳的不同之处在于上头多出一个点。有的学者认为草书多一点或少一点是正常现象,不足以做出评判,还要根据文意来识别。从文意上看,彦先得的是不治之症,亲人们的心情是沉重的,“耳”却是一个很轻的语气词,在这种情况下用这样的语气词似乎不够妥当。“之”是代名词,指彦先的身体患了重病,亲朋的担忧、关注亦在情理之中。“甚忧之”三个字,点画互不牵连,比较清晰。只是“之”字有些洇化,但那一个“点”却非常清楚。从字形到字义都应该读“之”,所以识“甚忧之”符合原帖本意。
  3.“吴子杨往初来主,吾不能尽”
  与“吴子杨往初来,主吾不能覩”
  这一句,断句不同,对“尽”与“覩”的读法也不同。 “尽”与“覩”在草书中井水不犯河水,两个字是完全不同的形态,想混淆都混淆不成。“尽”繁体字为“盡”,是“聿”“皿”结合。在《平复帖》中此字是上下结合。对照原帖字形是“者”,“见”的上下结合。毫无疑问,它是“覩”,不是“尽”。这句话,启功的断句也很模糊:“吴子杨往初来主”是什么意思呢?是吴子杨,往初来见主?还是吴子杨往,初来见主。或者是吴子杨往是初来的主人?都不是。启功的主导意见是:“吴子杨,往初来见主”。这个“主”是谁?自然是陆机不是吴子杨。后面一句话“吾不能尽”,指陆机在接待吴子杨时没有尽到义务。连起来读就是:“吴子杨第一次来见陆机,陆机怠慢了他”。
  缪关富在认字上不读“尽”而读“覩”,符合原帖字义。缪的断句是:“吴子杨往初来,主吾不能覩”意思明白。“子”在历史上有尊称也有俗称。尊称的例如孔子、老子、庄子、建安七子等。俗称的有父子、儿子、孙子、犬子等。在原帖里“吴子”是指吴国的人,是俗称。“杨往初来”,“主吾不能覩”,是指杨往这个同是吴国的人初次来见,作为主人的我不能见他。两相权衡,缪关富的认读接近原文本意。
  4.“自躯体之美也”与“自躯体之(善)也”
  “美”与“善”的不同读音在于字的下部是“大”,还是“口”。原帖字形是“羊”、“大”组合,应读“美”。若是读“善”,最后一笔画要有“口”意。然墨迹中只有“大”形而无“口”形。所以读“美”不读“善”。
  5.“思识爱之迈前。执所恒有,宜称之”与“思识夢之迈,前轨所□,后宜矟之”
  在西晋“爱”的写法已经规范,“爱”与“夢”的区别主要在字的上部。“爱”是“爪”字头,“夢”是“草”字头。“爱”在行草书中常常将“爪”字头变形,最后的这个字已经与原帖上的相差无几。“爪”上面的短撇变成了横画,而且下连,横画右方会自然出现一个连带圆转,其线条,便成弧形。而“夢”的草字头无论如何也变不出这个样子。“爱”与“夢”的下部一个是“友”,一个是“夕”。在草书中由于墨的晕渗,容易混淆,但此字还能看清“友”的横画,由此看来。启功释“爱”证据比较充分。
  “执”与“轨”。这两个字在草书中有同样的写法。只有从文意上推测读音。“执”是执行,是官方、平民对法律的责任。“轨”是“轨道”是人的行为规范,属于社会道德范畴。启功认为吴子杨不但是个道德规范的人而且是个法律意识很强的人。从字意上分析“执”是动词,“轨”是名词,“执”要比“轨”的分量重得多。缪关富从原帖文意上看到陆机很轻蔑杨往,杨往可能是个不懂法而又犯过法的人,就从这一层意思上考虑。此处用动词“执”要比用名词“轨”要好一些。所以此字应该是“执”,不是“轨”。
  启功“恒”的读音缪关富不能确定。从墨迹影像上观察,左旁有一弯竖的痕迹,像是“水”字旁的草写,右边最后一画不是平横而是捺画,与“恒”的字形不符,像是“泛”字。“泛”有“普遍”、“广泛”之意,“恒”有“永恒”、“稳定”之意。二者选择其一,应该选择“泛”字。
  “有”与“后”。此字没有“有”字的迹象,从清晰的右半部线条来看,线条的游转、落笔、上翻下捺,完全是繁体“後”字右边的写法。细看左偏旁隐约可见一条竖画,这是字的双立人旁。由此可以断定是“後”,而不是“有”。
  “称”与“矟”。启功先生虽然见过真迹,也可能是一时疏忽,没有认准。在原帖上隐约看到这一字左偏旁是“矛”字的草写,上面一横钩是认定“矛”字的关键部位。右边是“肖”字。应该读“矟”,不读“称”。“矟”是“槊”的别字,是西晋时代的武器,在此做动词用。
  在断句上,启功和缪关富也有不同。启功的断句是说陆机比以前更爱吴子杨了,根据一直恒定执行的规法,像杨往这样的人才,当上一官半职是没问题的。缪关富的解释是杨往自己在做梦。“迈”在文中指“老”、“过去”、“走”的意思。比较行得通的断句是:“思识爱之,迈前执所泛,後宜矟之”。意思是:杨往想着陆机会重新认识他,喜欢他,其实他完全想错了。根据杨往的德行和当时普遍实行的处置方法,陆机不但不用他,在以后的时机里还会处置他。至于杨往的德行,“迈前执所泛”这句话里似乎有了隐意。
  6.“夏伯荣”与“寻伐荣”
  第一个字,明代张丑读“闵”,启功读“夏”,缪关富读“寻”,徐学毅读“殳”,还有人读“旻”,是因为这五个字在草书中基本一样。从文意上看,陆机提出“荣”这个人,只是为了回答对方的问话,说明他已经多方打听而没有消息,其中就有“寻”的意思。关于“姓”,比较亲近的人一般都不叫姓只叫名。从陆机的口气里得知“荣”好像是在寇乱中多时不见的同事、友人或亲人,所以在文中读“寻”较为合适。
  “伯”与“伐”。因为“荣”不是坏人,不会用“伐”字。那么用“伯”对不对呢?我们在原帖影像里加深墨色,觉察出了右部的印迹,左部也不是单人旁,可能是偏旁“玉”字的草写。由此推测它是“珍”字。“珍”的右下面那一撇正好同“荣”字第一笔画相接连。如果这个分析成立,这几个字读法应该是寻珍荣。徐学毅觉得“荣”字下面还有一点,应该是另一个“荣”字代写符号。即“荣荣”四字连读就是: “殳使荣荣”。“殳使”是指拿着标枪的仪仗队,“荣荣”是指热闹庄重。这一句是表示吉庆热闹的场面,应该读“寻珍荣,荣寇乱之际”比较合乎原帖本意。此语用于时局动乱似有不妥,故“殳使”识读有疑。
  通过对以上六个不同点的再分析,现在的释文是:“彦先羸瘵,恐难平复。往属初病,虑不止此,此已为庆。年及至男,幸为复失,甚忧之!吴子杨往初来,主吾不能覩。临西复来,威仪详跱,举动成观,自躯体之美也,思识爱之。迈前执所泛,后宜矟之。寻珍荣,荣寇乱之际,闻问不悉。”大意是:彦先身体极弱,患了重病,恐怕难以恢复健康。以往刚得病时,谁也没有考虑到会发展这么严重,庆幸的是他的病还没有危及生命。壮年的男子,身体有抵抗力,兴许会有一些好转。这仅是一个愿望,他的身体令人担忧!吴人杨往初次来拜访,作为主人的我,不能见他。临去洛阳之前,杨往第二次来访。这时的他,穿戴整齐、仪表堂堂、谈吐利索。这番潇洒神情的表现,杨往思想着我一定会喜欢他的。其实,杨往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而我却是越来越反感他。根据杨往的劣迹和当时普遍使用的处置办法,杨往不但不可任用,以后还要在适当的时候处置他。寻找珍荣的事经多方打听,至今仍然没有消息。
  随着学术研究的逐步深入,一个让学术界能够认可的《平复帖》释文可能会在不久的时间内出现。
  (本文发表有删节)

(责编:赫英海、鲁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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