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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建水墨家園──李小可和他的水墨家園

雒青之

2013年01月14日15:54  來源:人民網  手機看新聞

  “水墨家園”之謂,是李小可對自己數十年國畫創作的確切定位。這一定位的文化內涵已受到畫界注目。在我看來,水墨家園乃精神家園之變通,是畫家本人以筆墨耕耘心跡、丈量心路的寫証。並不是每一個畫家都能鎖定心魂固守筆墨的。水墨家園連通的是潤濕了一生霜月的如水親情。小可的作品之所以詩意汩汩,永無斷流,蓋是因為他那毫不浮泛的筆墨恆久地備足了家園的意切情深。李小可作為李可染大師的兒子和學生,在繼承家學,完成了一個山水畫家所必備的學養和基本訓練之后,已經成為當代山水畫壇極具實力的畫家。但是李小可沒有完全遵循可染大師的創作模式,而是師其心而不蹈其跡。近年來,李小可的山水畫作創作已展示出新的藝術格局。如他近年所創作的《古格遺夢》《山魂》《誰持彩練當空舞》《胡同》《徽州雨》《宮雪》等作品中運用家學的山水筆墨語言符號來表現自然山水的粗獷雄奇,厚重滄桑﹔表達當代城市山水的生活家園、人文情懷。借山川景物,生活場景的特殊情態,表現自我的思緒和感受,從而獲得了更為宏闊、深邃的意蘊,也使其作品得到了更具現代意義的表現性、象征性和啟迪性。藝術價值常常隨著它所需的社會文化空間的變化而變化,在當今急劇發展變化的生存狀態中,小可的山水創作用現代的時空觀去俯瞰自然﹔用當代的人文精神去俯瞰社會人生,並將山川河域,人文景觀納入自己特定的心境中,創作出充溢著時代感的李小可心像──水墨家園。

  小可自上世紀80年代起,在努力繼承父親李可染的筆墨經驗的同時注重感悟自然,感悟社會人生,堅持採風寫生。他先后10次以生命探險和藝術體驗的雙重身份足踏黃河、長江源頭,走遍青海、西藏大量寫生和攝影。他以畫家的眼光攝影,攝影又為他的畫提供了藝術視覺。這種破釜沉舟的藝術追求精神使他對遠山遠水的呼喚與渴望得到了親近、體驗和共鳴。落墨於宣紙上的冰山雪域就是他對大自然進行心靈傾訴的不二法門。李小可對西部山水的表現並不單純是借助那裡的物象化的風情和宗教化的情感去畫那兒的表象,而是拋棄了具體的時間、季節、地域、空間等要素,超越時空的以畫筆穿透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彩色大地,發現並塑造一個無盡的美學時空,所以他的畫作如《山魂》、《古格遺夢》、《雪域》、《神女峰的經幡》、《誰持彩練當空舞》等,都無一例外地表現出大開大闔的精神風骨。

  李小可是重視“表現”和善於“表現”的實力派畫家,他在作品中所表現出的強烈的個性化抒情風格,使他的作品張力顯然更加飽滿。對他來說,作品能否成為人們心路歷程上的等待,取決於藝術家率真的精神注入。因此,他的一系列山水、風景都洋溢著磅礡的生命力,他作品中的構圖、光線、筆墨、色調、意境無不閃動著心靈的博動,這正應驗了康德的審美理念:“自然之所以在我們審美判斷中成為壯美,不是因為它激起恐懼情緒,而是由於能喚醒我們自己的力量。”

  小可作為“京派畫家”,他寬厚豁達的筆墨世界裡,始終激蕩著一種與天地相接的生命與歷史的回聲。他的畫作遠離了逍遙自在,不回避世俗氣息,更逼視乾坤,以容易感知到的繪畫語言,升騰著畫家胸中的人道情懷和人格境界。他的畫從平面結構入手,處處協調畫面關系、線條的堅實有力,積墨產生的斑駁混沌、虛實相成,把京郊燕山、皇城的宮牆、胡同、四合院……轉化為具有新審美意義的視覺形象。他的筆墨語言、山水符號含融了李可染先生重拙,遲澀的特點。表現北京老房子,他用線的分割與連接構成了節奏有序的畫面,局部看似乎是抽象的,模糊的,但這樣的抽象是涵蓋在有序的四合院屋頂和錯落有致的樹木構成的整體畫面中,這裡並非僅僅考慮具體的房屋院落,而是在處理畫面各要素之間的抽象結構關系,塑造出繪畫性的整體形象。這樣的形象不再拘泥於細節,拘泥於闡釋,而凸現了啟迪觀眾的參與,以獲得更深更廣的審美效應。他一方面在探尋藝術形式,而更重要的是通過作品展現自己的精神追求。他力圖用自己的作品表現內心純淨如牧歌般的心緒和愛意。他的畫既非浮躁地涂抹心中塊壘,也非優雅地抒唱閑情,更不是遠離生活胡編亂造的嘩眾取寵,他的水墨家園是對生活、心靈和自然的美學記錄,是剔除了晦澀和混沌的生命放歌。故而在他的筆下所呈現的城市、鄉村、高原、洪荒、古街、民居等或宏或微的景貌,都不是為了熱鬧自己或別人的目光而畫的,相反,人們總是可以從中窺見的恰恰是舒展的智慧、和諧的抒情、安寧的思索、淡遠的胸襟。

  李小可筆下的古都和現代化的都市在時間之河上交匯出詩性的光暈,他以奔流,周轉的筆墨耕耘著這片磁石般的土地。晨鐘暮鼓中的北京城,與其說是一座美質獨特的美學參照,不如說它是李小可內心深邃、傷感、寬廣的魂魄。《古都老屋》、《牆外春風》、《宮牆》、《胡同》、《京巷》系列等作品,使人想起林語堂先生的“老北京的精神”:“什麼東西最能體現老北京的精神?是它宏偉、輝煌的宮殿和古老寺廟嗎?是他的庭院和公園嗎?還是那些帶著老年人獨有的庄重天性站在售貨攤旁的賣花生的長胡子老人?人們不知道,人們也難以用語言去表達。它是許多世紀以來形成的不可名狀的魅力。或許有一天,基於零碎的認識,人們以為那是一種生活方式,那種方式屬於整個世界,千年萬代。它是成熟的、異教的、歡快的、強大的、預示著對所有價值的重新估價──是出自人類靈魂的一種獨特創造。”李小可以他的水墨家園將流逝的屬於北京又屬於心靈的那些日子從凋零中復蘇過來﹔一抹蒼穹或一片婆娑的樹蔭喚醒了對老北京的記憶﹔而嚙咬著記憶又被記憶嚙咬著般街巷胡同則讓人們品嚼到歲月的疲憊和生命的不倦﹔那一堵堵沒有斷裂的宮牆被一縷縷隨春風起舞的楊柳輕拂,一掃昔日塵埃紛擾下的痴呆木訥﹔那略顯憔悴、倦怠的京巷老屋屋頂上灰瓦縱橫,如同八卦網一般默默纏繞著屋檐下的生活流程﹔而關於充滿連環意象的春夏秋冬四季京城,風的圖案,雨的痕跡,樹的凝視,光的奔突,幻化出無限紛繁的北京之夢……李小可在他架構的水墨家園中踽踽行進著,每一筆墨線與組合都是從燕趙大地與西部河山中演變而來﹔從北京的人居環境中演變而來﹔從立志表情的需要中衍化而來。每一筆粗墨線所勾織的經緯都是他濕漉漉的靈魂倒影。

  李小可的作品既是深情如夢的,又是滿腹質疑的﹔既是坦然的,又是灼熱難抑的﹔既有詩情,又哀惋如訴。所以李小可的創作超越了古典主義山水和現實主義山水所遵循的完整原則,探索新的繪畫結構方式,用半抽象、模糊的、富於象征性的藝術形象,通過主觀的分解、綜合,強化了畫面造型構圖,筆墨結構關系,突出畫面的“質”與“勢”,抒發了內在地體驗和情感。在他繪畫元素中所包含的形、線、點、面、色、空間、黑白、虛實、曲直、動靜、筆與墨等,絕非僅是技巧層面上地自如發揮,而是融入了情感和精神的創造動能,由此創作出來的作品,筆墨走得更深更遠,不僅皈依到各種以詩性為本的意象中,而且還進入到立體的、人性的抒情魂魄中。有時,我總想把李小可的作品命名為“回聲”,從小處說是晨鐘暮鼓的回音,往大裡講是斗轉星移的跫音。也許,他最喜歡畫的北京意象本身就是擁有深不可測的回聲的。紫禁城的回聲是民間的心跳,鐘鼓樓的回聲是記憶的潮汐,廢墟上的回聲是苦澀的痙攣,老胡同的回聲是生活的密碼。李小可的水墨家園就是收集這些回聲、編織這些回聲、傳達這些回聲的。事實上,我一直試圖用“回聲”的概念來結構李小可的美學追求,他的筆觸、光感、色彩都具有回聲的狀態和力量,最不張揚的回聲悠遠、綿長、濃郁、寧靜,仿佛是散發在四合院屋頂瓦面上的濕潤氣息,任你怎麼打量,都沾滿經年亦碧的鄉音鄉情。

  李小可一直堅信藝術創作必須緊緊依傍三個要素進行表現,即:生活、精神和繪畫語言及形式的選擇和探索。他感到藝術的表現過程就是藝術語言與心靈、血肉、精神的融合過程。既是畫家又是攝影家的他,對色彩與光線有著敏銳的感受,在談到作品《夏》時說:“《夏》感受於北京東郊民巷濃郁的街道、舞動的樹干與濃郁透光的樹蔭,繁茂、深邃的印象使自己產生了強烈的創作欲望。而其深層的表現內涵則是體現自然界中生物旺盛繁茂的生命力,以及對自然生態環境與人文環境的關注。同時也是自己對光明、單純、寧靜的心裡追求的一種表達。為達到以這種表現,在創作中我運用潑彩、積墨、光感來表現濃郁的氣氛,用具象、抽象交錯運動的粗線來表現繁茂、蓬勃的樹干,騎三輪的人物則體現寧靜的環境與心境。”這段創作體會也可以用來審視他的另外一些作品如《秋》、《梨花》、《蔭》、《晴雪》、《冬晨》等,這一類作品的共性就是:濃郁的抒情,典雅的懷舊,淳朴的鄉愁,飄逸的思緒……

  我先后閱讀過李小可大量的繪畫作品和創作雜記,他在創作中對“人”的存在所給予地自覺而清醒地關注程度,是我在很多風景畫家中所少見的。他的作品最讓人心醉不已的就是蘊育在筆墨深處的以人為載體的抒情細胞,盡管他的畫作中往往並不直接畫出人物,即使畫也非常朦朧,卻讓人毫不懷疑他是站在人的立場上去面對一切物質的存在和自然的事物。從早期完成的佳作《雞公山夕陽》《雞公山村舍》到近年創作的《北京胡同》《徽州雨》《街》等作品雖然在筆墨運用上依然流動著可染先生的影子,但在繪畫語言和精神語匯的結合上,李小可找到了自己的獨門表現,即他確立了以人為邏輯底蘊以情感為中心的表現方式。這在他的以水墨家園為母題的系列創作中,都得到了有力的佐証。他的創作實踐體現了自己的美學理想:一切歷史都是人在的歷史,一切自然都是人居的自然,一切藝術都是人化的藝術。在他的作品中可以感到“人的永不缺席”。他的描繪今昔北京的作品,默不作聲的畫面其實處處有聲,來自人間、來自民間、來自心間的京腔京韻成為所有自然景色和古街古巷的畫外音。2003年創作的作品《古都老屋》、《家園》,被認為創作了中國畫表現形式的突破性作品,別具新意的韻律感讓畫面渾然生成一種能夠窺見老屋深處歷史塵煙的X光。我相信李小可心中永遠有一個夢幻的北京,一個讓他的靈魂獨來獨往的北京。這幅《古都老屋》與其說是對昔日老屋的驀然回首,不如說是他對逝者如斯的老時光的美學挽留或頗具本土精神的文化捕捉。很少有畫家能像李小可這樣,用並不煽情的灰色調,將如今已體無完膚的北京老屋刻畫得如此激情又如此理性。他創作的《宮牆》,在我看來就是李小可的思想語言在繪畫中的積澱。威嚴、肅穆、沉重的宮牆,是皇家的經典,也是傳統的象征,小可以幾枝春風楊柳就打破了宮牆的禁錮,打破了平衡和平庸以及平靜。這幅作品,不僅表現的是線的透視形態的視覺張力,而是濃縮了作者藝術思考與精神判斷的文化性和思想性。正如德國哲學家阿爾多諾所說:“精神使得藝術作品有所表達。”

  李小可的國畫創作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藝術天地,但從題材、素材、形式、角度、內容都還正處在以選擇與探索為特征的發展時期。成長永遠不等於那種甘於成熟的狀態,成長恰恰就是為了保持清醒、減少成熟、加速突破、迎接崛起。在我看來,他所畫的西部風光、北京風情、南國煙雨都已經進入了單純和諧的境界,具有了深入內心和靈魂的抒情氣魄。在不斷滌蕩了筆墨雜質、純淨了感受與精神視野之后,他不僅能夠以多姿多彩的筆墨投影出大自然的萬象和個性化的心像,而且能夠將生命之力鍥入涌動的宣紙上的剎那與永恆裡。

(責編:任文(實習生)、赫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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