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著名書畫家、原天津美院副院長孫其峰先生90華誕暨從藝82周年。我和歷屆母校畢業生的心情一樣,為這位德高望重的恩師喜之、樂之、歌之、賀之!孫老先生以其出眾的才華、高尚的人格、勤奮的精神、卓越的風范,博得無數學子的愛戴和景仰。
1959年,我正在張家口師專學習,夏日的一天,校方找了我們幾名將要畢業的同學談話,說河北美術學院(今天津美院)來張市招生,學校領導研究確定“選送”我們幾個參試。所謂“選送”就是指語文、政治等主要文化課免試,而隻參加美術專業的現場寫生考試。那幾天,校園裡出現了兩位陌生身影。美術老師王柱材先生告訴我們說:“這兩位就是招生老師,那位戴草帽的就是孫其峰教授,孫教授可是位有名的大畫家啊!”當時,孫先生正當壯年,身著短袖白衫,腳穿布便鞋,背個大草帽,操著山東味的普通話,每每講話總是那麼鏗鏘有力。從那時起,這位像普通人一樣的大教授,就在我腦海中深深地“烙”下了烙印。
后來,我被錄取了,入學了。我在美院學習期間,正值孫先生擔任系領導,他也給我們講過幾次課,我也臨摹過孫先生的范畫。但遺憾的是,到高年級分專業時我沒學國畫,當時受時髦的“蘇聯油畫銀灰色調”的影響。加之“不學油畫就白進了美院”的偏見。“競爭”到了西畫系。結果守著孫其峰先生這樣一大批國畫名家卻沒有專門學習傳統技法,真是后悔莫及!其實我對國畫,特別是對花鳥小寫意也是很喜歡的,正因如此,在畢業后的40余年裡,除“文革”時期畫毛主席像和搞展覽畫些大幅油畫之外,由於條件和工作性質(多年擔任行政部門領導)局限沒能再畫油畫,而是在早年的學國畫技法的基礎上,又熱衷於畫起花鳥來。機緣巧合也就在這個時期。1979年夏秋之交,孫其峰、孫克綱、王頌余等天津老畫家相諧來五台山採風,我作為所在地的一名學子,自然應盡地主之宜,這也正好給了我向恩師求教的機會。記得老先生們到達的當天下午,我就組織了筆會。三位老先生應邀為我們忻州的美術作者們作現場示范,整整辛苦了一個下午。這讓我和久居在晉北偏僻地區的美術愛好者們大飽眼福!次日,我陪先生們上了五台山,住在五台山一招。孫先生不顧行車一整天的山路顛簸和辛勞。晚上又為我做輔導。還主動作畫答謝兩位司機。不巧,中途停電了。就憑借燭光繼續畫,先生邊畫邊講,從鳥的體型結構,到用筆著色,乃至補景構圖,可謂點點滴滴,面面俱到。真讓我深為感動。那次,恩師僅在五台山呆了一天多,倉促間走馬觀花,加之條件太差,吃的粗淡,住的潮冷,我很愧疚,卻又無奈。幾年之后,接待條件又有了很大的改觀。我曾真摯地邀請孫先生再登五台山。孫先生也饒有興趣地表示要帶師生來積累素材。但終因工作繁忙或有時身體欠佳一直未能成行。在那一段時間裡,我與孫先生有過兩三次的通信,孫先生不但每每及時回復,並在信件中還附贈書、畫作品。這更讓我受之有愧,銘刻在心!
我和同學們每次回天津母校,總想去拜訪、探望孫先生。1996年7月,天津美院舉行90周年紀念慶典活動,臨結束那天晚上,我和幾位同學相約來到孫先生家中。來前大家議定:先生年邁體弱,別多打擾,隻呆10分鐘。孫先生見到我們非常高興,問了這個問那個:“現在干啥?還畫不畫畫兒?”叮囑了這個叮囑那個:“要堅持自己所學的專業,多培養下一代……”興之所至,不知不覺竟聊了一個來小時。每句話都充滿了恩師對學生的期盼與關愛!大家深有感觸地說:“今天就好像回到了當年在校學習時一樣,聆聽孫先生的教導,真是一種享受,舍不得離開啊!”
2004年9月,我攜帶自己的10多幅花鳥作業與一位書畫朋友一起專程赴孫先生的老家——山東招遠“歸園•遠山樓”討教。先生當時身患小恙,但還是接待了我們。他老人家已是八十五六的高齡了,身體帶點倦意,我們便不敢久留,抓緊展開拙作請先生指教。孫先生邊看邊講,越看越來精神,對每張畫都要反復觀看,一一指導。孫先生講課或評畫最大的特點就是他不光談論一花一葉一鳥一石的具體畫法,還要講究規律、講共性的東西,讓學生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另外,由於先生知識淵博、涉獵廣泛,為幫助學生領會畫理、加深印象,還常常是引出音樂或體育的例子來做輔証。這天,給我的畫指出:“墨色不豐富,墨味不足”的毛病時就打了個比喻說:“一幅畫中有黑有亮,亮(白)是零,黑是一百,從1至99都是灰的,很豐富,好比一架鋼琴,從低音到高音一大排鍵盤是由好多個8度組合的。畫畫時你沒等筆上的墨用盡,就頻頻蘸墨蘸水,因此總是濃的濕的,而缺乏干墨淡墨,這就是墨色變化不大不豐富,出不來味道的原因,正如彈鋼琴時,你把其它音鍵都蓋住不用,隻在‘1——’這一組八度音區范圍內彈來彈去,怎麼能豐富、好聽啊?”恩師短短幾句話,把墨色變化與音階變化相比擬,令人茅塞頓開。而更重要的還在於它不僅是找出了某一張畫的具體毛病,而是指出了帶有共性的弊端,因此對以后畫任何畫時都具有指導意義。這正是一位教育家的出眾之處!……從先生的宅府出來,我的同行人深有體會地說:“沒想到孫其峰先生這樣質朴隨和、平易近人。這樣循循善誘、誨人不倦。大家氣度,令人嘆服!”
我素來不願聽別人說 “最什麼最什麼”這個詞,總覺得“最”字太極端,然而當同學們一起議論先生時,我便和大家一樣從心底發出的話是:“孫先生是我最崇敬的恩師與偶像”,我想,這裡講“最”一點也不過分,它是發自每個人內心深處的肺腑之言,是公認的,也是永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