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寫生,是畫家的必修課。尤其是油畫家,寫生是一條通往藝術殿堂的必由之路。對於以風景為藝術對象的油畫家說來“對景寫生”是其藝術生命的鮮活脈動。無此,畫家的藝術生命就會枯萎。
自從19世紀法國的珂羅提出“對景寫生”這一振聾發聵的藝術主張以來,世界美術經過了“楓丹白露”和“印象派”的努力作為,“對景寫生”幾乎已經成為美術學習訓練的共識。特別是美術院校師生無不經歷的必修課。並且,寫生風景成為一種繪畫樣式而獨立於人物畫和靜物畫的寫生創作。至今已蔚為大觀。
然而,忠實於客觀對象的“對景寫生”歷經了上百年的藝術錘練之后,當今的美術家早已不滿足於對“真實”的反映,他們要把自己的主觀情緒和思想通過寫生創作的方法表達於畫面而成為心靈世界的一扇窗口,向人們訴說著藝術家的世界觀和價值觀的表象﹔表達著畫家情感世界的心靈密碼。特別是曾經西方油畫語言熏陶過的中國油畫家,更是在主觀見之於客觀,心靈見之於“景物”的過程中,得心應手,各顯其長。
榮·蘇和是一位學有所成的學院型油畫家。自從1982年畢業於內蒙古師范大學美術系以來,一直在油畫世界裡“摸爬滾打”。2002年又榮幸地在俄羅斯做為訪問學者學習,在這期間於廣袤的俄羅斯大地經見了大量“印象派”原作,以及古俄羅斯和前蘇聯的大量作品。對這一系統的藝術語言理解頗深。
而此前內蒙古的油畫教學與油畫創作及技法研習,大致來源於20世紀50年代“中蘇友好”時期的前蘇聯油畫語言范式。應該說,那時新中國的油畫語言經過中央美術學院陸續培養的新中國第一代油畫家如:靳尚誼、詹建俊、李天祥、妥木斯、全山石等大家的實踐已初步成型。這是新中國油畫語言的開篇。帶著濃厚的前蘇聯和俄羅斯油畫傳統,影響了全中國。
榮·蘇和等一批出生於20世紀50年代的中年油畫家正是從青年時期就接受這種油畫傳統教學又在新世紀前往俄羅斯進修學習的藝術人才。所以,在榮·蘇和的作品中俄羅斯油畫那種深情憂郁與史詩性品性就躍然畫布之上。而且,來得十分強烈。
(二)
回國以后,榮·蘇和的作品中的俄羅斯“高級灰”調子油畫出現了造型上的顯著夸張。從2009年起,榮·蘇和在陝北的佳縣建立了寫生基地,在一個叫做“坑鎮”的地方開始了又一次“對景寫生”的歷程。到2011年連續三年的不斷寫生,使得畫家的作品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光採。其色調開始逐步變得明亮純靜,造型及筆觸有了中國繪畫中的筆墨的意韻。一種以油畫的筆調和油畫的色調內聚中國筆墨精神的水墨式感悟型寫生創作涌現出來。在這些作品中,油畫顏料的調和運用沒有厚涂堆積,也沒有強烈的色塊對比,而在和諧透亮的“灰調子”中體現大自然的微妙的色彩對比和統一。
作者每一幅寫生都是面對自然從早晨到傍晚的實地寫生創作,一日一幅,經歷三個盛夏,每每有新意。人在作品中,作品出自然。一種“物我兩忘”、“鯤鵬展翅”式的美學追求渾然於畫面之中。在這批寫生作品中,心靈隨風飛揚﹔情態自在而自為。所以,作品中體現出十分健康的心靈語態。而整個畫面中的風物體現都隨畫筆飛動於色彩的交響。此時,抑或一首交響詩充盈時空。意象在筆觸與色彩中交相輝映。形與色,色與筆,筆與刀形成十分和諧的樂章﹔連同景物的暗面都是色彩鮮亮刻畫,並與亮部形成了色彩的巧妙對比,共同支撐畫面的整體,豐富著油畫語言的中國式美學的意象性表達。
(三)
意象性表達是中國傳統寫意繪畫的精神內核。齊白石老人在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發出:“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的美學主張,同樣振聾發聵。它來自東方文明古國,對全世界的藝術家都具有普世意義。西方繪畫在經歷了“后期印象派”之后,其勢頭朝著主觀心靈的表現和表達走向了極致,卻解構了優秀的色彩傳統。在純色的強烈碰撞中尋找視覺語言的刺激,它反映的是現代資本主義對人心靈的高度物化。形形色色的現代主義藝術是對傳統的強烈反叛,也是一種無奈。這種情形在中國現當代藝術家的作品中比較鮮見。理由很明確,中國人的精神世界是從容而樂觀的。中國藝術家對傳統是繼承的。而傳統不是封閉的。因此上,傳統寫意的審美方式在中國藝術家心頭是舉足輕重的。所以,白石老人的藝術主張就大放光芒。同時,也揭示出中國美術意象性審美的寬泛性。在藝術家筆下,山川景物都是精神載體。無論畫家是學中國畫的,還是學西洋畫的,歲月的沉澱隻能激發他中國人的審美品性在其作品中顯現。中國藝術家會用西洋的材料成就中國美學的吟唱。著名油畫大師艾中信先生的油畫作品就被李可染先生稱之為中國筆墨的油畫。而吳冠中先生的油畫作品不也是浸透中國美學意韻的中國油畫嗎?
后學者榮·蘇和的作品已充分體現出中國美學的意象性表述,其畫面中色彩的主觀性和用筆的節奏性已暗合這一顯性。並以此努力於創作意圖的塑造。以俄羅斯的“高級灰”融入中國美學的意象表述,努力吟唱著心靈的黃土高原,歌唱著黃土高原的不屈脊梁,用優美的話語詮釋著色彩的交響。而色彩恰恰是油畫本體語言的內核。色彩的無盡美意在畫家寫意式的筆觸之下熠熠生輝﹔那麼,多年的探索與勤奮必然放射出新的具有東西方美學互補交融的光彩來。這也許能給中國當代油畫帶來一點點興奮的話,榮·蘇和的寫生就是有價值的。
誠然,油畫不是可以隨意“改造”的畫種,如同中國畫不能隨意被“改造”一樣。畫家的勞動不是盲目的。油畫的技術性是直接的,純粹的。這一點,榮·蘇和是清醒的。油畫還是姓“油”,油畫的繪制過程畢竟不能簡單類比於中國的筆墨。我們說,是東西方文化精神在中國油畫家心中的神遇,化成油畫家筆下的作品,具有了東方美學意韻,是要通過嚴謹而高超的技術手段才能實現的。這種技術手段就是技巧,它的出神入化非一日之功。所謂幾十年如一日,正是畫家的平常事,當然也是油畫家的平日功。這樣,榮·蘇和在照相機如此發達的今天仍然採用“古老”的“對景寫生”方式,在佳縣的坑鎮一天一幅地畫著,而不計烈日當頭,相反卻興高採烈,其樂無窮,就不難理解了。油畫家對藝術規律是尊重的。油畫家對油畫更要敬畏。隻有充分地駕輕就熟於油畫的本體語言,才能游刃於油畫的天地﹔加之畫家常年的畫外文化修煉,進而生發出獨具文化品性的好作品,正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
皇天厚土總能激發畫家的靈泉噴涌﹔永遠的黃河還會在畫家的色彩交響曲中發出美妙的樂章,從而凝聚於優美的畫面﹔呈現出一幅幅靈動的心靈意象,使人產生美意與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