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軒酷愛中國的古代建筑、繪畫、雕塑和民間藝術,除廣泛的興趣外,在繪畫的造境上他似乎更鐘情於范寬和倪瓚的山水畫。
范寬的作品中表達“雲煙慘淡風月難霧之狀”中的朦朧、寧靜和浩瀚蒼茫,倪瓚作品的“天真幽淡”和意境的深遠凝靜,與艾軒的經歷、修養與氣質較為接近,他從他們的山水畫上有所觸動和感悟,並結合自己的藝術追求在油畫實踐中有所探索,也就是很自然的了。他的內心是孤獨和淒涼的,這大概決定了他把自己的視角投向荒涼偏僻的川西地和西藏高原。
關於這一點,他的朋友、畫家兼評論家袁正陽有一段很好的描述:“在此之前,他已數次往返這些地方。僅僅出現於藏區風情的吸引,他畫了些藏民肖像和草原風光。在一個寒冷的冬天,當艾軒再一次置身於冰雪皚皚的荒原時,他的內心被強烈地震懾住了。他感到寂靜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他感到遠方咄咄逼人的沉默。一股難言的孤寂感浸透他的全身。”從此,艾軒畫幅裡的那些藏民形象和景致開始慢慢地被注入新的意味。
艾軒之所以選擇描繪川西草地西藏高原的人物和風景,還因為在上世紀80年代初,中國藝壇從題材內容到形式語言,普遍興起了一種藝術語言“陌生化”的思潮,以期用新的符號、新的媒介手段,表達新的觀念,創造新的樣式。作為鄉土寫實主義一員的艾軒,必須找到自己的立足點。在經過一段摸索之后,他終於在荒涼的青藏高原的人物和景色中找到了表達自我感受的素材,並經過反復思考、琢磨和研究,把這種素材提煉為自己獨特的語言。這樣,在鄉土寫實主義的畫家群中,艾軒走出了一條與眾不同的路。
艾軒風格的最大特點是“借景抒懷”。他畫西藏高原景色和孤獨的人物,主要是抒發自己內心世界的感情,因此,他的作品與其說是西藏風情畫,毋寧說是他內心的獨白。在這一幅幅畫中,都有艾軒的影子。沉默無語和靜靜思考,無名的孤獨滲透在畫中人物的形象和畫面整個氣氛之中。獨自一人在一望無際的草地、雪野、荒原,他們生活在與大自然皆要避開觀眾的視線。在極少的情況之下面對觀眾的形象,也用冷漠和陌生的眼光,靜觀這與他們有隔閡的世界。艾軒在寫實的物象中寄托了自己的思緒和感情,他用借景寫情的方法,創造出一幅幅情景交融、富於意境的畫面。
艾軒風格的另一特點是他把孤寂的抒情性與少許的神秘感美妙地結合了起來。本來,孤獨本身即會有某種神秘性,在浩瀚的荒原中,孤獨的神秘意味就更濃。但艾軒始終不忽視人和自然景色的優美。即使採用奇特構圖(如《說不清明天的風》)加強畫面不平凡的效果,作者也不忘記給觀眾以審美的滿足。所以,艾軒是用美的魅力把觀眾帶進那有宗教情緒和神秘氣氛的藝術世界裡。他的畫有象征的意念(如《也許天還是那樣藍》、《歌聲漸遠》),但運用的是“點到為止”的含蓄手法,似弦上之箭,引而不發,其征服力和感染力更為強烈。
艾軒風格中還有一點值得特別提起,那就是他繪畫語言的凝煉與精致,這種繪畫語言的求得,既與制作的技術有關,又不全是制作的技術問題。他把粗俗的生活往“雅”裡面精心安排,著意推敲。輪廓線的分明、外輪廓的大效果和由此形成的空間分割、輪廓內的微妙關系,都使他迷戀和陶醉。但他處理得很謹慎和有分寸,既保有來自生活的感受,又賦予理性的秩序,同時避免了“做”的痕跡。艾軒的目標是既明確而又朦朧的,他很善於思考,他會沿著他自己選定的路向前走。至於那路的盡頭是什麼,他自己似乎也說不清楚。他要不斷變化、不斷創新。(邵大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