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1051年─1107年)中國北宋書法家,畫家,書畫理論家。天資高邁、人物蕭散,世號米顛。書畫自成一家,精於鑒別,善詩,工書法,擅篆、隸、楷、行、草等書體,長於臨摹古人書法,達到亂真程度。
學而優則仕,是中華民族的傳統觀念,千百年來滋養了一批又一批學人,在書畫方面自成一家的米芾沒能免俗,但其癲狂的個性注定了他的仕途不順。翻看米芾的履歷表,多是校書郎、書學博士這樣的閑職。引起我們注意的是他到了晚年,竟在無為當上了知軍這樣的實權派。而在知軍無為的兩年多時間內,米芾留下了很多故事……
米芾知無為軍是獎是貶?
地處皖中的無為南瀕長江,北依巢湖,可謂通江達海。但在過去,這裡並不是什麼富庶之地。
無為古稱濡須,隋朝開皇元年(公元581年)設置,取道家思想“思天下安於無事,無為而治”之意。到北宋年間,經過四五百年的發展,無為這個小城仍屬於朝廷的邊遠地區。
於是,米芾到了這裡。
無為縣米芾書畫研究會副會長沈懷玉告訴我們,“《宋史》中介紹了米芾的先祖是宋初勛臣,他算是官宦子弟,更值得一提的是米芾母親還是皇帝乳娘。”
有這樣的家庭背景,按理說,米芾應該在當時的官場上呼風喚雨,但很遺憾,米芾的仕途一直不順。
生於仁宗皇佑三年(1051年)的米芾在17歲那年,“以母侍宣仁后藩邸,恩補秘書省校書郎”。也就是說老媽找關系、走后門,才給米芾安排了一個給典籍訂正訛誤的差事。
從這個校書郎起步,米芾宦游四方,分別干了臨桂尉、杭州從事,到42歲做到雍丘知縣。50多歲,眼看快退休了,米芾終於回到權力中心,但只是擔任太常博士、書學博士。博士,聽起來不錯的名頭,但其實職稱清要,且品級不高,不過七品芝麻官。
這種的局面直到米芾53歲才改觀。
那是崇寧三年(1104年)7月,米芾接到宋廷頒發的封授為無為知軍的文告。
沈懷玉解釋說,宋代的“軍”不是軍事單位,而是一種行政建制,相當於州、府。長官一般由中央派員,稱“權知軍州事”(暫時主持地方軍隊和民政事務),簡稱“知軍”。無為軍始建於宋太平興國三年(978年),當時的無為軍隸屬淮南西路,下轄巢、廬江、無為三縣。
而在知無為軍之前一年,時任太常博士的米芾遭暗中舉報,與“某公”一起被降官,米芾自請監管洞霄宮,絮聒期末,其實就是賦閑在他潤州(今江蘇鎮江)的家中。
從不明不白地被貶,到一年后莫名其妙地“復官”,米芾就像一個玩偶,在歷經王安石變法,元祐黨禍的北宋官場上浮浮沉沉。
初到無為的米芾心情很不好,因為無為的“僻陋”超出了他的想象,“無為在淮右,地最僻”,且交通不便,村野散落,人口不到10戶,根本無法與東京(今開封)、洛陽等繁華之地相提並論,就是和他的居住地潤州也不可比。
我們在米芾的一封書簡中看到“濡須僻陋,月十日無一遞,無一過客,坐井底爾”字樣。由此可知,“知無為軍”對米芾來說,名“復官”實“貶謫”。
兩年知軍有為還是無為?
在無為縣城北門附近,有一個古舊的院落,就是無為盡人皆知的米公祠。
無為縣米芾紀念館工作人員告訴我們,這裡是圍繞寶晉齋等幾處米芾當年留下的古跡修造的一個建筑群。“目前,米公祠正在裝修維護中,在不久的將來,無為縣還將以米公祠為核心,打造米公祠文化旅游一條街。”
推開厚重的大門,似乎打開了時間通道,我們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接到知軍無為的消息,米芾的心情在“復官”與“被貶”之間游離。已然知天命的米芾調整著自己:上歲數了在無為這樣的地方,或許能更好地排遣自己,他極力平復心中的憤懣,以恬淡無為和包容的心境來對待周圍的人和事。
米芾自幼在宮廷長大,對民間現狀知之甚少,直到出仕后當了一些地方官,他才知道百姓的生活並不像各地官員上奏的那麼美好。
出知無為軍后,米芾上有朝廷沉重的賦稅壓力,下有百姓苦不堪言的生活。在夾縫中,米芾苦苦尋求平衡的良策。
身處無為之地,他想到了無為而治。
對上司的催促,米芾假裝不聞不問,能拖則拖,能扛就扛,拖不了也扛不住的,便屢屢自稱“抱疾之官,十日九假,事皆委薛侯”,這個薛侯名叫薛樂道,是米芾無為軍任上最好的朋友的助手,他將大小事務交給他處理,自己就有了回旋之地。
但是,他真的無為嗎?
我們查《無為州志》看到,米芾之后主政無為的歷代官員,都對米芾的施政有著很高的評價。有說他“善察民冤”,有說他“與民無擾,與物無競”,明代廬州府同知劉師朱更是贊譽他“清風灝氣,至今襲人”。
而最能反映米芾知軍無為全貌的應該是《米公墓志銘》裡的一段記載:“(米芾)平居退然,若不能事事﹔至官,下則率職不苟,喜為教戒,吏民初為煩,已而安之。時亦越法縱舍,有足大者。”
通過這個,我們知道,米芾的“無為而治”並非“不治”,隻不過是他同情百姓又無力抗爭的一種策略罷了,實際上是“無為無不為”。
關於米芾知軍無為,有一篇很重要的《到任榜》,盡管是逃不開那個時代窠臼的官樣文章,但仍能在字裡行間感受到米芾的施政理念:“飢荒則賑濟緩急,闕乏則借貸與錢糧,百姓無干本加倍利,無流離鄉土而衣食給足……”
對待百姓,米大人可謂盡心盡力。
宋時無為軍旱澇災害很頻繁,有首古老的民謠說道:好一個無為州,十年九不收﹔若要收一年,鍋巴蓋牆頭。既可以看出這一方土地上的百姓遭受災難的辛酸血淚,又能看出他們對這片沃土的依戀和期盼。
知軍米芾順乎民心合乎民意,春耕之前,米芾就率領本軍官員舉行親耕儀式,去官田犁田,一是示為農先,二來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春夏之交,他去郡圃察看播種。農歷四月后,即“麥熟梅子黃”時,米芾又催促農民一邊收割麥子,一邊放水犁田,准備插秧。秋收時節,米芾會登樓觀察庄稼長勢和收成。而有一年他登樓卻看到了“再生稻”:庄稼連續獲得大豐收,就連再生稻也是一穗九歧,綠浪盈疇,長勢喜人。自此留下了“稻孫樓”的千古佳話。
重農的同時,米芾也因地制宜提倡漁業。無為軍河溪港汊縱橫交織,水域資源得天獨厚,尤其是東南一帶,最適宜漁業生產。米芾引導人們宜漁則漁,不必圍湖造田,浪費人力物力。無為西北為山區,開春時,米芾鼓勵大家在塘裡投放、培養魚苗,以便長大后捕撈。這時的無為魚肥稻熟,是個遠近聞名的魚米之鄉。
文化人米芾在無為也沒有忘記興學。他先后為蕪湖縣學書《蕪湖縣學記》、無為軍學題寫《御制碑》,並多次到軍學、鄉教視察,指示軍學要搞好造士、選士工程,這相當於今天的教書育人和選拔人才。他還不忘勉勵軍學內的師生,要求他們養德修學,使本軍鄉裡形成“成人有德,小子有造”的文明風氣。
米芾知軍無為的兩年多時間內,基本風調雨順,沒有出現大的災荒,偶有蝗虫過境,也沒有造成致命危害。安居樂業的百姓都說是托米知軍的福,沾了米大人的光。
米芾聽了難免得意,高興地填了一首《丑奴兒》:“踟躕山下濡須水,我更委它,物阜時和,迨暇相逢笑復歌……”
“在政事管理之外,米芾沒有丟掉自己書畫大家的本分。”無為縣米芾書畫研究會秘書長俞能金說道,“寶晉齋就是米芾在無為書畫成就的集中體現。”
米芾住所在軍治之西,他將居所命名為寶晉齋。寶晉齋前即墨池,中有一座六角傘形的投硯亭,亭中一石案,四石凳,四周環水。傳說米芾當年某日於亭閑暇無事時,聽蛙聲不絕,遂引硯投之,蛙遂禁不復鳴。第二天,“一池碧水變為黑色”,米公題“墨池”碑於旁,故稱之為墨池。米芾經常在這裡寫寫畫畫。
米芾崇尚晉人法帖與名畫,廣為搜求,不惜耗費巨金。相傳他得王羲之的《王略帖》、王獻之的《中秋帖》、謝安《八月五日帖》及顧愷之的名畫《淨名天女》、戴逵的名畫《觀音》等真跡后,都收藏在寶晉齋內,並將收藏的晉人法帖勒石上碑,稱《寶晉齋貼》。
俞能金還跟我們說了一個故事,這是一個典型的隻有米芾才能做出來的怪事:米芾在無為做官時,聽說無城濡須河邊有一塊奇形怪石,當時人們出於迷信,以為神仙之石,不敢妄動,怕招來不測。米芾立刻派人將其搬進自己的寓所,擺好供桌,上好供品,向怪石下拜,念念有詞:“我想見到石兄已經20年了,相見恨晚。”此事日后被傳了出去,由於有失官方體面,米芾被人彈劾差點罷了官。但米芾一向把官階看得並不很重,因此也不怎麼感到后悔,后來就畫了《拜石圖》。畫此圖的意圖也許是為了向他人展示一種內心的不滿。拜石及拜石圖碑刻經千年滄桑,現分別陳列在無為縣圖書館、無為米公祠內。
米芾留下的不止米公祠……
米芾在無為軍的任職自崇寧三年(1104年)7月直到崇寧五年(1106年)秋冬間離任,兩年多時間。米芾離任去世后,無為人在寶晉齋的舊址上建米公祠以示紀念。
在無為的採訪,我們圍繞米公祠這個核心延伸、衍生出很多關於米芾的歷史記憶。但歷史終究藏入時間的角落,在無為人眼裡,他們更看重的是現在和未來。
在無為,成立於1996年10月的無為縣米芾書畫研究會是家喻戶曉的一個民間組織,他們旨在用米芾這個品牌為無為貧瘠的文化領地涂上一抹亮色,而其每周一次的筆會已經帶動和發展了眾多的書畫愛好者。
另外,我們從無為縣政府了解到,目前,無為正以無為縣米芾書畫研究會為載體,聯絡襄陽(米芾故鄉)、鎮江(米芾長期居住地),共同打造三地米芾文化圈。(季昌雲 徐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