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長江是一位學術性很強的藝術家。他是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工作在大城市,然而他精神的家園卻在青藏高原。從1981年起至現在20多年來去青藏高原20多次,不斷地攀登這片精神的高地。他的足跡遍及西藏、青海、四川的藏區,活動最多的地方是西藏的安多,青海的果洛、玉樹,四川的石渠、色達、甘孜一帶,從自然環境來看,這一帶北有昆侖,南有唐古拉,東有巴顏喀拉,西有可可西裡,是海拔最高,水草最美,適於游牧的地區。從文化上看,這裡是長江、黃河、瀾滄江的發源地,史詩格薩爾王出現在這裡,十世班禪、十四世達賴出生於此,黃教名剎塔爾寺也在這個地區。可以說這裡自然景觀奇麗、文化積澱豐厚,是青藏高原上的明珠。生活在這片精神高原的牧民,由於大自然的雕刻,深厚文化的陶冶,從外形到內涵都具有西藏文化的鮮明特征。吳長江以藝術家的敏銳感受著牧民的魅力。在他看來,每個牧民都是藝術品。生活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牧民是艱難的,艱難鑄造美,是人性之美,是精神之美。吳長江也從人類學角度去研究西藏,研究這一地區的人文歷史,宗教文化,民風民俗,從共性上把握藏族人民的文化內涵。他說:“我想通過表現西藏人生活的精神性來揭示人類生存的永恆意義。”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下,20多年來他創作了數百幅素描、速寫、鉛筆淡彩、銅版畫和石版畫。
如果你從他數百幅作品中抽出一幅,你會感到畫家很有才華,基本功強,感覺敏銳,如《草原之子》寥寥數筆神氣活現、造型完美,從那顫動的線條中可以看出畫家在作畫時激動的心情,這種“急就章”是畫家在對象的沖擊下的動情之作。如果你把數百幅作品集中起來看,你會感到震驚,畫家傾20多年的心血,獨步於生命的極地,從源頭取回天然的“純淨水”構成龐大的畫卷。其素描人物豐富多彩,各具特色且越到后來越顯厚重、深刻,文化內涵越鮮明,尤其是近年在果洛等地畫的一批肖像,帶著大自然的氣息和格薩爾時代的烙印真實地展現在面前。強悍、英俊、秀美、朴厚、嚴肅、詼諧,簡直就是風化的山巒,清澈的湖泊,遼闊的草原。能達到此境界完全得力於長期在藏區的生活體驗。吳長江在草原經歷過雪災的嚴酷,也見過夏季牧場的妖媚。感受過人類在大自然面前個體的渺小和整體的偉大。理解牧民對神山聖湖的崇拜,對苦難的無怨,對來世的憧憬。因此,他筆下的人物沒有半點修飾,沒有絲毫做作,沒有作者的強加、賣弄、以自然、自在、真實而感人。
他作品中表現出來的真實更接近本質,指的是藝術的真實而不是盲目的寫實。客觀事物擺在那裡都有它的合理性,如果無選擇地畫下來,肯定是雜亂無章,不知所雲。藝術真實必須由藝術家去“造境”。吳長江是用寫實的手法去“造境”的,他把復雜的現實經過篩選、淨化,提煉成純淨的精神空間,體現出作者的審美取向,如《擠牛奶》畫面上的一切都被大雪覆蓋了,凡惹人注目的形象都被壓到最低限度,於是青藏高原上的那種空曠、寂寥的意境卻上升了,鮮明了。這是作者創造的精神空間,在這個空間裡讀者感受到人和自然之間抗爭與和諧的關系。再如青藏高原中雄渾的大草原佔據了畫面的五分之三,數隻牦牛或臥或跳,自由自在,隱現於草原之中,在遼闊的地平線上,在無盡的天地之間,出現了人、狗、帳篷,她(它)們是那麼渺小、生動、清晰、細微又那麼悠遠而夢幻。畫家最終是畫自己,在這幅畫中表達的是作者的觀念,天地哺育著人類和一切生靈,繁衍生息,生命和歡樂都是有限的,而宇宙是永恆的。
吳長江畫了大量鉛筆淡彩,取材很廣,藏族社會的方方面面都有所涉獵,自然風光、生產活動、民俗集會、宗教儀式、寺廟民居,其中有些作品場面很大,如《辯經》竟畫有37人,氣氛熱烈。他的鉛筆淡彩多以線條為骨,再用淡彩分組進行烘染,形成起伏變化的構圖,《大昭寺》中朝拜的人群或匍匐於地,或合掌直立,統一於虔誠的氛圍之中。《運冬糧》中人與牦牛運輸隊的復雜關系處理得井井有條。從這些作品來看,吳長江有駕馭大場面的能力。每組影像其外輪廓的繁減,造型上的虛實,所留的空擋都十分講究。這些速寫和淡彩已不是局部的素材記錄,而是有主題、有激情、有個性語言,畫面完整,具備了創作的因素。
一個藝術家不可能什麼都畫,隻能找到自己最鐘愛的“礦藏”,創造屬於自己的“生產線”,煉出獨有的“特種鋼”,使自己的作品有不可替代性。吳長江在青藏高原找到了自己的“富礦”,他用直面對象寫生的方式建立了自己的“生產線”,提煉出人類最可寶貴的精神性。其作品的原創性、真實性、鮮活性、精神性構成吳長江藝術世界的特征。他的作品具有歷史價值、學術價值和藝術價值,因而具有長壽的“基因”。(新聞來源:摘自《吳長江素描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