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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伯年的造型研究

2013年03月12日13:26  來源:雅昌藝術網  手機看新聞

中國畫的造型研究是個龐雜的課題,它涉及了許多不容易說清的事情。以中國的文化傳統觀念認識繪畫,其意義和內容就不在繪畫本身了。在后來,元以后的文人畫家們更是這樣看的。當然我們不能把繪畫史的全部內容歸結為就是文人畫,但是,誰都不能否認,文人畫的審美標准和趣味對中國畫的影響,有些時候可以說,它就是中國畫的代名詞。

我現在要舉例講述的任伯年,卻不被很多人所認可,通常的說法是,他不是文人畫家。也就是說,他沒有文人畫家所要求那樣的“文”,他個人的行為和才智與文人畫的要求還相去甚遠。那麼,我仍然把任伯年當成文人畫家的用意在哪裡呢?我想,我的本意是撇開這些令人思考起來費勁的問題,僅僅從繪畫的造型上對任伯年的處理方式和表現方式做以研究,這時候會發現,任伯年的追求不單是任伯年的,所有的文人畫家與任伯年在繪畫趣味上,在繪畫的表達方式上時完全一樣的。這說明,在宏觀的意義上,中國的繪畫是不同西方繪畫的一個獨立的思維系統。如果我們承認這樣的一種前提,另一個事實是,沒有人能比得上任伯年的繪畫能力。他的人物、山水、花鳥,無一不精,而突出的成就就是在造型上。這樣說來,我們將研究的重點放在這裡,也就有了理由了。

我還想把話題縮小,我們只是找出一幅任伯年人物其中的臉部來研究如何呢?在繪畫的造型上,所有的問題其實是可以作為一個問題來解決的。現在也是方便,我的手頭剛好有一本《任伯年畫集》,其中《蘇武牧羊》被放大了,臉幾乎佔滿了一頁,印得也清楚,那麼就從這裡開始吧。

——這顯然不該視為一幅肖像作品的,這是理解中國的根本。中國畫中人物的像,按照傳統的說法是精神,我們說畫某人“畫的真像”,是出於感覺,是稱贊畫面的那種味道。而不是外貌的形似。所謂的蘇武,是一類人的泛指,欣賞者看來,需要加進一些個人的情緒才可以理解的。這種意思,對於繪畫者至關重要。因為他可以不必考慮太多,只是按照自己掌握的知識畫下去就是了——說到這裡就知道,我所以選擇這一幅並非是這一幅特別精彩,我說過,而是“這一幅方便”。即然任伯年隨便畫的人都是這樣,他按照繪畫的套路行事,我們隨便找出一幅有什麼不可以嗎?實際是,任伯年每一幅人物都畫得非常好,其中的原因我認為在於造型,他對人物的理解——我看還是說處理更准確——有著獨到之處:我們見到任伯年沒有尊重客觀的形體結構,比如蘇武的那張臉,他在畫面上重新安排了五官的位置,其標准我看在於使那些形象畫著順手——符合用筆了,這是一個關鍵。中國古代的那些繪畫,沒有了用筆的質量,我們知道,那是無法存在的。可以想象,如果五官的形不作以調整,只是像看到的那種樣子去畫,我們說鼻子,是畫鼻子自然結構,在光線下的樣子吧?那麼,這種表達一定會與荷爾拜因、丟勒、安格爾的線描相同。那種線,我們知道,是表示形象界限的輪廓,而不是中國畫線條的概念。也許今天我們許多人不像中國古代文人那樣去理解繪畫,我們講創新,原創的作品為高級。在這種觀念支配下,繪畫的面貌必定產生千奇百怪的樣子,沒有一種法則制約,什麼樣的線條都無所謂了。問題是我們講到了從前,我們能理解中國畫的“線”所承載的重量嗎?能理解“線”幾乎就是中華文明的全部內容嗎?我們可以放得下,我們也可以考慮它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但是,任伯年之前的畫家們不能,任伯年也不能——這是時代的選擇,不是誰的感情所決定的。我們來看看任伯年在其繪畫理念的關照下對於畫面的處理吧——自然界中的形象成為了他的心裡所想,原因就在於他的頭腦裡首先有了“用筆”的原則,有這種意識,那些形,客觀的物就變得不重要了。物只是載體,它進入畫面,是說明某種意義的,而不在於自己。這是中國畫藝術的特殊之處,對此有人這樣批評過:中國畫的認識上,在科學方面是幼稚的,透視、解剖、光暗等等因素,在傳統的中國畫作品裡是沒有的,所以出現了那樣不寫實的面貌。我們不同意這種說法,在本文開始即說明,中國畫是不同於西方繪畫另一種體系,而那些表達科學的因素正是西方繪畫體系中的詞匯,如果套用到中國繪畫,實際上也可以說得通——中國畫是有空間的,不過與自然界中見到的不同——古人是要“臥游於畫中”的,這是主動的把握,是心理上的認識——看起來,我們沒有必要把一些問題追究清楚,在精神世界裡保留一點神秘,對於生活也許更有意義。繪畫就是這樣,是屬於一看就懂,分析起來就沒有頭緒了。

我們將一切問題歸結為理解,卻不是理性分析所得,我們的研究基於感受,這是繪畫有趣的那塊地方——我們說過任伯年畫蘇武的鼻子,那鼻子也是有骨頭有肉的,這全在於用筆的頓挫和徐緩。筆墨成為內容,實際的結構必定要有所改變,否則,遷就形似筆墨的那些效果怎樣可以發揮得好呢?改變了形象——實際上就是那麼回事,但要符合對象,其基礎是把畫面看成是“平的”那樣的一種關系——這是中國畫的智慧——我們見到,畫家的個性正是在這種意義上表現出來。任伯年在描寫人物的時候——《蘇武牧羊》那一幅,五官被壓平了,所有的形象改變后卻還是存在,那麼,改變的是什麼呢?我們以耳朵為例,軟軟耳垂變得更軟更有彈性;深進的那個部位,我們經常挖耳屎的地方成了復雜的一個洞,好像真可以掏進去。這種感覺是靠線條的疏密,所有的變化,我們注意又都是有質感的。這樣既真實而又有所表現的形象看起來就有滋味了。我們也可以把任伯年處理形象的方法解釋為“經營位置”,這種“經營”像工藝家在平面上設計圖案,難度在於這種布置和安排不是隨心所欲,要把有限的材料都利用上。每個畫家都有自己的感受,依據這點,畫家們將客觀的對象稍稍作些處理,相互地移動一下,使之在畫面裡更合適。這樣反映在作品上,也還能體現各自的性情,實際上,永樂宮壁畫、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所有傳統繪畫的人物造型,這個特點都十分明顯。假如我們不改動五官的位置,側面的頭該怎麼畫?眼睛是處於兩個不同的轉折面中,空出臉頰是一塊大空白,這裡的問題是,依據科學的方法去觀察,應該是存在陰影的,如果可以畫下陰影也就好辦了,中國的畫家偏偏舍棄了這點。當然,今天我們非常理解這種舍棄。正因為這樣,中國畫高度的重視畫家的內心感受,才使得這種語言和表達方式獨立於了人類的藝術之巔。

這樣的分析之后,很容易得出一種結論:中國畫是主觀所為。事實也確有這樣的意思。但是,如果這就是結論的話,我們細細琢磨,還有失於簡單。繪畫的問題的確特殊,它是通過形象,通過畫面來傳達內容的。那形象,好比我們聽一聲鳥叫或者蟬鳴,鳥和蟬固然有著要說的東西,我們聽呢?也聽到了,但那不是直接的語言,雖然給了我們信息,我們卻無法估量全部反響。有些事情在於領會,有些事情也許就丟失了。我們判斷任伯年的作品是依據直觀感受,到底任伯年怎樣想的,現在無從知曉,好在我們還知道一點兒別的情況。這對於理解他風格的形成,還是很有幫助的。有人介紹任伯年是這樣說的:有一次吳昌碩去任伯年家,“進屋后家中無人,找了好久,突然在屋頂上看到了任。原來,他被兩隻正在打架的貓兒所吸引,出神地觀察著貓兒的神態。”后來他畫了許多生動的貓。這個事情,除了說明任伯年畫貓是他觀察的結果之外,也隱藏著我們更感興趣的內容,就是,他不是拿著速寫本直接畫下作為素材的那類畫家,他隻靠記憶。我們還可以找到與此相似的材料支撐我們的觀點。據傳任伯年畫吳昌碩至少在五六幅以上,可是沒有什麼說明他是對著寫生的。現在我們想,任伯年所以這樣,不僅僅是因為習慣,或者中國畫的工具材料的不方便,應該是出於他對於繪畫的理解。他接觸對象是為了加深了解,繪畫所產生的作用是為了人樹立精神,酷似的應該是內容而不是表面。這樣他的記憶,我們說理解,也許就更准確了。事實是,他畫的吳昌碩同是一個人,每幅的意境卻不相同:“從《蕪青亭長像》到《酸寒尉像軸》不僅年齡增長了五歲,生活對他的折磨,官場的刺激都表現得淋漓盡致。”這樣的評價說的也不是容貌,而是效果。

中國畫歷來強調以形寫神的,問題是,我們不要把“形”理解為就是具體的形象,如果那樣,該說犯了常識性的錯誤——因為我們在談中國畫。其實,所有的中國藝術在傳統這一塊上都有這個特點。那麼,作品中的“具體”怎樣理解呢?我們再想象任伯年的所為,他觀察貓兒跑到了房上,他和也不是一日之交吧?在這個過程裡他體會到了的“具體”——的生活——他於社會中的實際遭遇。他們亦師亦友,的感觸即他的感觸,將這切膚的感受付諸筆端,我說過,中國畫的筆是傳情的,任伯年帶著“具體”——和他自己的情感,通過毛筆創造了我們見到的“”。這心底而生的形象,沒有誰可以不懷疑,任伯年不是借在說自己。同樣,他畫的蘇武能說沒有自己麼?或者,正是因為他畫了自己,有自己情感的投入,他的作品才格外感人。看來,蘇武與一樣,不過是被借用了的“生活”。有意思的是,我們面對這些作品的時候,許多情況下,是不會去關注、蘇武如何了。這不是因為我們讀畫的粗心,而是欣賞藝術作品普通的規律——藝術家帶著個人感受建設著自己的世界,通過作品,藝術的轉述的時候,那種語言創造的形象就不是原來的情況了。對於別人,我們接受的也是自己體驗到的那部分內容——最直接的就是個人的經歷。這樣的敘述,也許表現出了我們對於作品的理解,再往深裡想一步——給予作者以激情、以靈感、以內容的蘇武、們的不尊重,沒有辦法,我還得拿出藝術這塊牌子擋箭,這是所有藝術作者的命運。藝術家完成了作品,他的遭遇和體驗也就完成了——這些東西只是對他的作品起作用,而不是對我們。

現在我們重新回到“以形寫神”問題。既然具體不在於“形”,那麼解釋“神”的問題就要費口舌了。我們先放下任伯年的《蘇武》想一想中國文化中最美好的詩句:“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裡說的都是“獨自一人”吧?可是意境全然不同。我們知道這是來自李煜、李白各人生活的不一樣,這是不是一種具體呢?任伯年在他處理的形象裡,把人物的結構都概括了,整理了,目的是為了表達超出物象之外的“像”,這樣的結果更深刻的意義還在於我們的欣賞——前者成全了作者,沒有實際的體驗,是得不來那樣的詞句。我們呢?是帶著我們的感受,我們對現實的不滿生出的感慨——回到了李煜、李白的作品裡,我們將自己的感慨附著在那些精致的詞句上,這樣,閱讀生出了精神,我們感到親切並為之感動著。

任伯年的創作,作為一種文明完結了,但這不是悲哀。他為我們提供了經驗,他的作品裡可以傳承的東西在中國畫諸多的因素中仍然產生著作用,不過,我們想到的可能不是他了。

(責編:孫石磊、赫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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