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是線條的藝術﹔
線條演繹出書家心靈的軌跡。
走進李鐸構筑的線條藝術空間裡,帶給人們的是一番驚奇和震撼,是一種天風海濤、真力彌漫、恢宏壯闊的審美感受!它的問世,被譽為“書兵法之最,開長卷之先”的一次壯舉。點畫之間,俯仰之際,凝聚著書家幾十年的心血、智慧,展示了他精湛的功力和不尋常的藝術成就。放眼望去,隻覺得朗朗清風扑面而來,引人入勝:如風卷雲舒,氣象萬千﹔如虹飛岫出,瑰麗燦爛﹔如群馬奔嘯,騰塵起霧﹔如高山飛瀑,一瀉千裡﹔如石壁挂藤,蛇引碗動……倘無對線條的控制達到百煉鋼化為繞指纏的能力,訴諸視覺上的感受是不可能有如此強烈的。
看他的風格特點,筆畫的恣情肆意,長戈大戟似黃山谷﹔風檣陣馬、痛快淋漓如米元章﹔參差錯落、穿越掩映近王覺斯﹔屈曲盤紆取張長史﹔剛健雄強像李北海。而郭沫若書風的那種凝聚著時代精神的蓬勃氣息,在他的筆下依然化而猶存,每每露出端倪。細細觀摩,雖汪洋恣肆,忘懷法則,而法度盡在其中。取法之廣,融會之妙,用筆之奇,一片煙雲化機,凝成自家風貌。
作為一名書法家,在書寫形式上,不論屏條、中堂、對聯,還是橫批、扇面,章法都在駕輕就熟之中。然而在長卷上落墨,構思醞釀、章法布局,都顯得更為突出,處理不好不是流於鬆散懈氣,就是出現擁賽沉悶,或前后不協調失之連貫。唐代孫過庭的書譜,明末王鐸的手卷,是長卷書法中的精品。自清以降,及至近現代,成功的手卷作品並不多見,特別是巨幅長卷,因難於駕馭,鮮有人為。如果帶兵作戰,指揮一個連、一個團的好辦,而大兵團作戰,能否運籌帷幄、決勝千裡,需要有戰略家的雄才膽魄。李鐸在謀篇造勢上,可以說是站在統帥家的高度,令千軍萬馬進退疏斂盡在揮手之間。6000多字,1000多行,自始至終既風格一致,渾然天成,又儀態萬方,變化多端﹔連綿中寓暢達,凝重中見飛動﹔茂密葳蕤處如森林樹海,疏朗開闊處如草原綠洲。章法布局之安排,如此獨具心裁,非大手筆不能為,盡可彪炳書史。
古人論書,多以“神採”為上。神採即書家的氣質精神、性格情感附麗於線條中的律動、韻致,是一種特殊的“移情”行為。李鐸以行書、草書著稱,而草體最能“達其性情,形其哀樂”,最能顯見書家的心靈軌跡。就兵法長卷而看,它的高妙、動人之處,也正在於通篇的氣勢恢宏,氣宇軒昂,神採飛揚,字裡行間躍動著威武雄風,透達著陽剛之美,豪情逸氣化為紙上波濤,真似大江東去,浩蕩之勢一發不可收。當然,這種在藝術上給人的感受與他的身世經歷不無關系。李鐸戎裝一身,倥傯半世,軍旅生涯陶冶了他的胸襟,熔煉了他的藝術才華。書家本色是戰士,作為一名軍人書法家,讀兵書,寫兵書,使兵法與兵法相映生輝,亦在情理之中。況且,《孫子兵法》照耀千秋,歷來被視為“兵學聖典”,現在以書法藝術的形式,將其立碑刻石,置之於廣,邀賞於眾,不論從弘揚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角度,還是進行愛國主義、國防觀念教育,都很有現實意義。據李鐸夫人李長華介紹,李鐸在進入創作之前,反復研讀校訂《孫子兵法》,深領其哲理要義,並嘗試著將其辯証思想融入書法創作中去,以求得兵法內容與書法形式和諧一致,這更見他治學從藝的嚴謹與苦心,尤其可貴。
拜讀這樣的大作,為之所動,感慨頗多,忽然記起一首古詩:“何處一屏風,分明懷素蹤。雖多塵色染,猶見墨跡濃。墜石奔秋澗,寒藤挂古鬆。若教臨水畔,字字恐成龍”(唐.韓偓)。用這種美感來比擬李鐸書風也並不為過。假設,將此宏碑巨刻置之湖堤或島畔,或許衍發出“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那樣一種妙境來。
199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