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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斂筆縱情篤味長

王 卉

2013年01月24日09:55  來源:人民網  手機看新聞

常聽有人嘆息當今畫道的衰頹和本土藝術的沒落。聽多了,難免讓人有些莫名的擔心。然而放眼畫界,猶不乏優秀的畫家默默地付身墨耕,在民族繪畫、民族審美的自信重建當中凸現出自身的價值。對於近百年來中西文化的交匯沖撞,他們有著比較客觀的認識﹔對於上一代畫家對外來藝術的引進,他們在其基礎上做理性的梳理、消化、融合,中國繪畫新格局的建立,目下正當其時也。范揚也是在這個時代風口上極有作為的畫家。

范揚,祖籍江蘇省南通,1955年生於香港,他出身詩書世家,對傳統文化耳濡目染,這使得他的繪畫從根子上就承接了中國文人的繪畫脈息,充滿了儒雅的文人風骨。1972年范揚進入南通工藝美術研究所,研習傳統民間藝術,曾經聆聽吳冠中、高冠華等名家講學,對民間美術的精髓頗有領會。1978年入南京師范學院美術系學習,1982年畢業。

范揚繪畫路子很寬,在山水、花鳥人物諸領域都有嘗試。他的花鳥清健跌宕、意趣盎然﹔除了早年的優秀人物畫之外,他創作於2000年的巨型人物畫《望果節的游行隊伍》深得畫界好評﹔他筆下富有禪意的羅漢形象一直都是觀者心目中的妙品。

范揚最大的成就是山水畫的創作。在他的求學過程中,一方面沿著學院的教學體系,走的是嚴格的規范化道路﹔另一方面,對民間美術的研習又使他的藝術眼光更加廣闊和靈活。在系統研究了中國山水畫史、看過許多古人作品之后,他對宋畫中對於自然氣概的表達、元畫中筆墨韻致的傳達、以及明清各家的個性筆墨多有所取,上接宋畫之骨力、元畫之雅韻,下汲民間美術之自由與開活,在多年的藝術實踐中形成了內剛外逸、內斂外縱的繪畫風格。

范揚對於構圖與筆法的妙悟,與黃賓虹先生的山水畫頗有淵源。很早以前范揚曾看到黃賓虹的一組課徒稿,其中有黃氏所畫太極圖,並有手書講解文字,他從其中悟出了黃氏畫作的奧妙,也悟出了中國繪畫的奧妙。他細研黃氏畫面的布局,發現其結構都是循環往復、超乎不斷、連綿不絕的,既圓轉又有開合,既知白守黑,又能夠有黑白的互相映襯,與太極圖有著分不開的關系。太極圖有點、有線、有面,可以無限地伸展和生發,又有墨白的反替,其中所含的中庸、平和與和諧,極符合中國人的審美思想。於是范揚更注重加強自身的國學修養,體悟中國文化中庸沖淡的儒家氣象,並使得這種沖和之氣滲透在其作品之中,產生了融筆法之瀟洒放逸與氣格之沉雄厚重於一身的山水風格。具體來說,范揚的畫比較使氣任才,但又能到內涵和收斂,在用筆的趣味和線條的運用上,無往不復、無垂不縮,行筆當中總是有一個小小的回轉﹔畫面的結構也是一樣,大塊、小塊的處理各盡其致,最后還要收攏,抱成一團,一團和氣。這正是其對中國文化精髓領悟之后的作為。

我們在品評作品的時候,往往習慣於將畫家本人與中國繪畫史上的名家對應,並熱衷於找出兩者之間的所謂傳承關系,似乎不如此則不能顯示出畫家的技法淵源,這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陷入了一個誤區。優秀的畫家更善於廣取博收、擷採眾長。范揚就是這樣的一個畫家。他的作品骨氣雄強,有著金剛杵式的力度﹔意境蒼茫芩寂,有著北宋山水的雄奇﹔氣質爽利狂放,又有幾分清初“四僧”的張揚﹔筆法飄逸沉渾,有著黃賓虹的厚重﹔墨氣滋潤穩練,有著吳鎮的圓融﹔而其滋潤文雅的畫面氣息,又與董其昌有些契合。他把前人的所得不露痕跡地融化在自己的藝術當中,對傳統的吸收可謂高明。然而在這些特征之外,最為重要的還是他個人的特點,即布局的獨特和筆墨語言的個性化。

范揚的構圖頗有特點,他的城市風景畫和皖南山水系列,都是為了滋養其真正的山水創作所作的探索,為當代山水畫的構圖提供了新的模式。范揚的山水構圖多樣,或疏或密,各具風採,但他所表現的幾乎都是似可步入的“此山”之境,意味深而堪賞,林巒少而可玩﹔碧溪懸瀑,聞之有聲﹔寒柳孤鬆,味之無盡,這也是范揚山水對傳統山水圖式的進一步豐富和拓寬。他畫面的宏大氣象,不是用重山疊水的取景方式來構建,而是來自於畫家才情氣韻的外顯,來自於其以胸襟之博大與情懷之磊落。

筆墨是中國畫的靈魂,也是畫家表達自我的重要手段。墨法的靈活舞動是他作品中最堪玩味的部分,筆墨的酣暢狂放甚至已經超越了形象的限制和束縛。墨激水迸的勾斫點寫、不露痕跡的積墨之法、潑辣勁爽的水色交融,無不彰顯著畫家的萬斗才情。但是,細味其畫,卻又充滿了圓渾朴厚的審美內涵。這正是范揚的高妙之處。他的用筆用墨看似隨意自如,任筆揮洒,信手拈來,其實,正是這種隨意揮洒之間透露出他駕馭筆墨的能力和才情。他的線條吸取了黃賓虹的用線方法,但較黃氏更為輕鬆自如,線條之間的穿插避讓,蛟若群魚競游,勁如挑夫爭道,游刃有余而充滿張力,彰顯出國畫線條自身的審美價值,加之構圖的開合與布白的精心,使畫面的氣韻也像其線條一樣往復回護,循環超忽,那黑白、虛實、疏密、斂縱等矛盾的雙方在觀者的心裡形成微妙的的往復洄流,從而產生余味無窮的審美效果。然而筆墨的概念不僅僅包含了創作過程的用筆用墨等繪畫的構成方式,也包括了畫家的品味,學養、情趣、心性等內在的特質。范揚學養深厚、天姿敏穎,其筆墨清逸渾厚,直逼古賢。

一個聰明的畫家總是善於放眼四周,而不會守著自己的傳統故步自封。近百年來西方文化和藝術觀念的進入是中國畫家不可回避的事實。而怎樣對待這種沖擊或曰影響,不同的畫家採取的態度是各異的。一部分畫家一味崇尚西風、否定傳統繪畫,擯棄中國傳統繪畫的筆墨語言和造型手段,純粹於觀念的現代性和語言的個性化方面大做文章﹔也有一部分畫家“恪守”傳統,對外來藝術始終保持抵觸與敵對態度,拒絕接受影響,完全沉浸於前賢故紙的氣息之中。這兩種態度雖然各有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但卻都不是一個智慧的畫家所應該採取的。前者離棄本土藝術的精神土壤,單純求新,致使其繪畫失去了與本民族幾千年文化與藝術傳統的榫接,從而膚淺、底氣不足。后者盡管力保國畫的純粹性,卻忽略了中國畫的開放與活性特征,將其片面化、庸俗化。有建樹的畫家都不排斥外來藝術,甚至用外來的刺激帶動自己繪畫的變革和前進。雖然這些人對外來藝術所吸收的角度和程度不同,但是他們的用心和方式都是可取的。林風眠、黃賓虹、傅抱石、潘天壽等前輩的成就已經証明了這一點。

范揚是一個有著廣闊胸懷的畫家。對於外來藝術,他既不視為洪水猛獸而拒之千裡,也不視其為國畫救星而趨之若鹜。他始終保持著一個中國畫家的清醒和慎思,大量閱讀了西方優秀的藝術作品,並在自己的創作當中將其作了審慎的探索和提取。在人物畫方面,他曾經做過一些努力,使中國畫的筆墨語言和西方現實主義的人文關照結合起來,並提取了現代藝術中的表現主義的某些因素,產生了一批感人之作,上世紀末創作的《農夫農婦》等作品既屬此例。在他的山水創作中,對西法的探索最為明顯的是他於本世紀初所作的一批城市風景畫,在取景構圖方面採用了西方風景畫的方法,基本遵循西畫的透視規則及構圖方式,但表現手法仍然運用中國畫的筆墨。高樓、大橋、街道、行人等物象融於鬆放的墨線與淡色的渲染之中,比起油畫的表現來確有些舉重若輕之感。

范揚的智慧不僅在於他對西法的開放性態度,還在於他能從西法之中擷取到有益於自己創作的因素。在吸取西法的嘗試之后再審視自己的山水作品,中西繪畫的諸多元素,在畫面上既有融合,也有碰撞,而畫家也在這種選擇之中使得自己的作品更具可讀性,使得西方繪畫中客觀和理性的一面在中國式的筆墨當中有所顯現,這無疑體現了畫家熔煉和融會藝術語言的能力。

除了向傳統和外來藝術吸取營養之外,向自然造化的學習更是范揚持之以恆的事。除了青年時期從事人物畫創作之時所畫的大量速寫之外,對自然山川的觀照和體悟更是獨有其法。范揚喜游歷,幾十年來飽游飫看,遍踏神州名山大川,胸襟眼界皆受到河岳靈氣之熏染,在秉性的敏悟和聰慧之中又增添了幾分寬博與沉穩。一個心胸開闊而天分很高的畫家,他作品中的氣息自然非尋常之筆可比。在對自然山川的寫照當中,他以一顆純白之心面對造化,體悟自然,在盡情體會了自然風物的神韻之后,極盡概括地勾畫幾筆,用最貼近自己的手法對所游之境略作記錄。之后的創作當中,那些山川河岳的風骨面貌會顯現在他的畫面上,成為心性與物性往復回流的精神外化。在此類實踐中,皖南山水系列可算是范揚與大自然作直接對話、最真誠地面對自然造化的結果,從《皖南小電灌站》等作品中可以窺見其於此中的思索。2004年的《瓜州古渡》和2005年嶗山寫生和內蒙古寫生系列亦為此類作品。

中國畫的品評體系不僅關乎畫家的思想境界、文化內涵以及學養、胸次等方面,同樣也關系到創作當中“技”的因素。在中國畫創作中,毛筆的柔軟和宣紙的控水特點對畫家的技術水平要求極高,隻有對繪畫材料的了解和掌握到了一定程度時,才會由手的直感與材料的特性兩方面觸發而進入一種完全的繪畫狀態,這表現為筆意的隨機性和即時發揮性。在這方面,范揚比別人更多地在作品中表現出來。這既是他的藝術狀態臻於妙境時一種無意識的發揮,也是才華與激情的自然外逸。臨硯就紙,胸中丘壑萬千﹔才思潮涌,筆下點線縱橫﹔水墨交錯,宛如神助。紙與筆的接觸像是造化與心靈的對話,因勢生發,往往出現不可預料的奇妙效果。讀他的畫,氣象渾然,畫中茫渺之境與瀟洒靈動之筆相結合,清奇超逸,一派天然。

畫家自我風格的形成往往需要一個艱難漫長的過程,風格的確立即意味著藝術的成熟。范揚的畫作無論放在什麼地方,無論有沒有落款鈴印,都會讓人一眼分辨出來那是范揚的手筆。藝術家繪畫風格的確立、在畫界能有自己的個性特征,是每個畫家孜孜以求的事,對於正方壯年的范揚來說,個人鳳格的確立標志著他藝術上的成熟,也意味著他的藝術語言於當代繪畫的價值。

范揚深知個人風格的成形和筆墨語言的程式化盡管是成功的標志,然而對於一個有更遠追求的畫家來說卻彌足警惕。近年來,他在藝術語言的運用方面愈加精謹,並從不同的角度去詮釋和演繹自己的藝術理念。對於筆法的探索、墨韻的變更、色彩的運用,他都從不同的角度去演繹,創作出許多精妙之作,其中高古清雋如《攜琴游山》、《聽泉圖》等扇面,繁密蒼厚如四尺中堂《我家墨法我家山》,蕭散儒雅如《雪山行旅》,豪逸疏率如《閑愛修篁靜愛山》??從不同的角度顯現了范揚對山水畫創作的探索與發展。

時代的特點造就了繪畫的特點。當代快節奏的生活方式和多元的文化語境,導致了人們審美觀念的微妙變化。范揚的畫,落筆比較直接、比較迅猛,對意蘊的表達直指人心,這種表現手法既符合傳統國畫的評價標准,又符合現代人的審美情緒,也反映了人們對中國傳統繪畫重新燃起的信心。

當然,一個成熟的畫家必得對自己的藝術有個客觀的認識和必要的自信。對於貶中崇西或厚古薄今的偏頗,范揚頗不以為然。對於先賢的造詣,他有著非常深透的認識﹔對於自己的成就,他也不回避眾多的掌聲與喝彩,展示了其性情之中極為率真可愛的一面。范揚有一枚閑章雲“恨古人不見我”,其超眾的藝術魄力和高度的藝術自信足令識者為之擊節!

(責編:任文(實習生)、赫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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