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驹演出《四郎探母》剧照。余叔岩饰杨延昭(左),张伯驹饰杨延辉(右)。
温文尔雅的文人常有执拗坚硬的一面。楼宇栋在《张伯驹》一书中说,张伯驹以优游的态度,闲逸的情调,仗义的作风,散淡的心情形成了他那饱满的个性和独立的精神,所以在吞食和消化人的各种政治风浪中,他既有着适应的弹性,又有着自我完善的刚性。1956年,张伯驹因坚持排演尚未解禁的传统京剧《马思远》受到批判,他后来以诗纪事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舞榭歌台梦已陈。啼笑皆非马思远,中州断送老词人。”张伯驹的“右派言论”在其时则更加炸耳。“既然讲了民主党派和共产党要长期共存、互相监督,就要有个互相的样子,不能只走形式,伸手算一票。从法律上讲,便要有保证。否则,干脆取消,反倒痛痛快快,直截了当。”“文艺不一定都要为政治服务,也可欣赏,陶冶性情。从这一点来说,对社会主义建设也是有好处的。换句话说,炒一盘好菜,能表明政治观点有什么毛病吗?吃好了,吃饱了,工作有精神了,也就是政治了。”
章诒和在回忆张伯驹与父亲章伯钧的交往时有过这样的记录:章伯钧曾对张伯驹说,许多人在“鸣放”后被划了右派,但很不理解为什么你捐献了那么多有价值的文物,居然在政治上没有起到作用?张伯驹则摆摆手,打断了章伯钧的话头:“章先生,你不必向我讲这些话。你是个懂政治的人,都成了右派。那么,我这个不懂政治的人划成右派,也就不足为怪。再说,右派帽子对你可能是要紧的,因为你以政治为业;这顶帽子对我并不怎么要紧,我是个散淡之人,生活是琴棋书画。共产党用我,我是这样。共产党不用我,我也是这样。”
怎样纪念张伯驹
1982年,张伯驹感冒住进北京医院,因级别不够只能住在多人病房,同病房有人先后去世,张伯驹吵闹回家,后感冒转入肺炎,病重去世,享年85岁。
今年是张伯驹诞辰115周年,115年在中国并非十分重要的纪念节点,但楼开肇仍然坚持举办纪念活动。一来因为此前没有过对张伯驹正式、深入的纪念活动;二来张伯驹潘素故居纪念馆今年挂牌,他认为需要藉此对张伯驹有更广泛的宣传。通过多方奔走和沟通,他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4月19日晚,“纪念张伯驹先生诞辰115周年京剧演唱会”在北京梅兰芳大剧院举行,余派老生名角王佩瑜以及京剧名票启骧等登台献艺。4月23日,由文化部主办的“纪念张伯驹先生诞辰115周年——张伯驹潘素书画展”在故宫博物院神武门展出。虽然展厅环境略显简陋,但楼开肇说,和在其他的美术馆、博物馆不同,只有在故宫举办展览才能真正体现出对张伯驹的纪念意义。
作为一代大收藏家,张伯驹将所有书画珍品捐给了国家,如今凭借什么纪念他?楼开肇给出的答案是“张伯驹”三个字。楼开肇说,虽然纪念馆的运营经费都需自己筹措,但是这件事仍然要做下去。通过生活化的陈设,不定期举办京剧联谊会等活动,以及研究者和观众预约参观,乃至三轮车夫走过故居门前时对游客不准确的讲解,都可以改变目前社会对张伯驹知晓度偏低的现实。“现在某些号称国学大师的画家很善于自我经营,不管人品画品究竟如何,至少市场认可、市井街头都知道他的名声。张伯驹从未有过这种‘经营自己’的概念,但越是如此,我们更不能不做事情。”作为面对当下社会现实的后人,楼开肇的说法也许不无道理,但怎样纪念张伯驹,又难简单用“经营”二字回答。
楼开肇告诉记者,今年下半年纪念馆还将邀请当代书画家参展,举办纪念张伯驹的展览活动。张伯驹的纪念集《回忆张伯驹》也将由中华书局出版,他邀请了章诒和为新书撰文。在题为“中国文人的别样文字”的序言结尾,章诒和写道:“在他心里,文化至高,传统至上,超过任何的政治利益和各种的主义,是个彻底的文人。张伯驹散淡一生,始终属于那个逝去的时代。”
(本文写作参考了楼宇栋、郑重著《张伯驹》、章诒和著《往事并不如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