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重繪：不是修復是破壞

　　《伎樂圖》 莫高窟第45窟北壁壁畫

　　《飛天》 莫高窟第419窟龕內壁畫

　　近日，遼寧朝陽市雲接寺內清代壁畫經修復后“面目全非”，被質疑是“破壞性修復”。該壁畫重繪之后色彩鮮艷、反差強烈，幾乎掩蓋了之前清代壁畫的原貌，網友戲稱動畫片《大鬧天宮》都比它畫得好。那麼，重繪是否適用於壁畫修復？屬於文保單位的壁畫到底應該如何修復？目前壁畫修復面臨的難題是什麼？且聽聽業內專家的分析。

　　專業壁畫修復沒有“重繪”一說

　　對於雲接寺壁畫修復事件的質疑，主要有兩點：

　　第一點是壁畫修復是否屬於違規操作。據了解，雲接寺是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按照規定應該由具有乙級以上資質的勘察設計單位制定方案，但其聘請的公司並不具備相關資質。對此，壁畫保護專家鄭軍表示，國家文物局一般通過資質管理來達到質量控制，設計、施工、監理三個環節都是要由符合規定資質的單位來承擔。另外，關於壁畫方案的審批要由國家文物局專家庫的成員來論証通過，整個過程很嚴格﹔第二點是壁畫修復效果是否太過雷人。西北大學文化遺產學院文物保護系系主任劉成看了該壁畫的修復圖之后，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個壁畫修復前跟我在濟南華陽宮修復的壁畫風格幾乎一樣，但修復后的圖片效果太夸張了，等於是重繪了。”

　　劉成表示，重繪這樣的修復手段一般隻運用在獨立的宗廟或者一些佛教場所，它們因為捐資而在空白的牆上進行重繪。如果是文物保護單位的話，必須尊重其原真性，重繪不可取。鄭軍也指出，重繪是在原畫基礎上再描，屬於再創作，是對原畫意圖的篡改。

　　不能重繪，又當如何？鄭軍表示，壁畫修復當中有一種手段是“補繪”——即在缺損的部分補一些顏色、色塊、線條。他強調，壁畫補繪要堅持一個原則，即補繪的部分一定要和原畫有所區別，這樣才不會妨礙文物的真實性，也符合文物保護原則中的“可識別性”。“比如用很小的線條和色塊來補繪，這樣遠看和原畫是完全一致的，但近看有所區別﹔還有就是將缺損部分減薄一些，使得原畫和補繪部分不在一個平面上”。

　　但是，補繪是否應被施用於壁畫修復，目前國際上還存在著爭議：一種觀點認為壁畫是藝術品，如果殘缺了就影響美學價值，所以應該對其進行補繪﹔而另一種觀點認為，壁畫不應該補繪，而隻需對殘缺的部分做一些色彩上的協調，讓缺損部分不那麼突出。

　　從病害原因入手 莫隻做“表面文章”

　　雲接寺壁畫修復事件也引發了人們對國內壁畫保護現狀的擔憂。對此，鄭軍表示，目前壁畫面臨的具體問題各種各樣，包括起甲、酥鹼、顏料層粉化、表面污染、變色、褪色、裂縫、空鼓、機械損傷等。同時，壁畫損壞狀況還受壁畫依托的建筑物的狀況(如建筑物漏雨、坍塌、牆體開裂)、制作技術和材料(如有無地仗層、是否採用了不耐久的材料，如有機染料、施工工藝是否到位，是否存在偷工減料或在不當的環境中施工等)，和壁畫所處小環境(如溫濕度頻繁變化、有利於微生物和低等植物生長的環境、日光直射等)的影響。

　　那麼，在壁畫修復這一領域，國內有沒有一些非常成功的案例呢？劉成告訴記者，上世紀70年代的永樂宮搬遷就是一個榜樣工程，還有現在山東華陽宮的壁畫修復，“首先保証的是安全，還有就是題材、畫面的體現。我們在修復華陽宮壁畫時，堅持從建筑本身的安全、病害的根本原因出發。其實，保護壁畫並不是在壁畫表面做主要工作，而應從建筑的防水、防滲漏、堅固程度這些額外的工程上全盤考慮，通過長期監控了解建筑的安全性，有的放矢地處理完建筑載體上的問題，我們再進行壁畫保護，做到標本兼治”。

　　鄭軍也認為，堅持從病害原因調查入手是壁畫修復很重要的一點，在這方面，敦煌壁畫的修復是我國公認的成功案例：1998年，敦煌研究院和美國的蓋蒂保護所合作做了莫高窟85窟壁畫的保護工程，這個項目持續了10年的時間。它是從壁畫病害的原因著手調查，從治理病根開始修復壁畫，“這個項目為絲綢之路沿線的石窟寺的保護樹立了一個標本，而且這個壁畫保護的項目還兼有培訓功能，培訓的不僅僅是敦煌研究院的工作人員，還吸納了包括新疆科澤爾石窟、麥積山石窟這些絲路沿線石窟的管理人員，使得莫高窟的修復方法得以在與它類似的石窟寺壁畫保護方面進行推廣”。

　　修復壁畫

　　並非越新越好

　　對於國內壁畫修復的現狀，鄭軍告訴記者，大多數採取的還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先救命，后治病”的策略。他認為，個中原因有兩個：一個是過去我國在文物保護方面的經費和從事人員都比較少﹔另一個是，壁畫保護的人才太少，有限的幾支隊伍整天都處在一個“救火隊員”的狀態中，很多時候幾乎沒有時間從病害原因調查入手。不過，由於現在文物保護經費增加了，情況正在逐漸地好轉。

　　同時，鄭軍還指出，目前國內很多從事壁畫修復的技術人員在觀念上還存在問題，亟須改變——大部分技術人員總是想把壁畫修復得越堅固越好、越新越好，造成了加固材料以及表面封護材料的使用量過大，違背了文物保護的“最小干預”和“不妨礙今后再處理”的原則。從長遠來看，這樣操作對壁畫本身也不利，因為加進去的材料本身也存在著老化問題，而且我們對新材料的老化規律並不了解，加進去的東西又很難再清除出來。

　　劉成則表示，從目前整個文化遺產系統來看，關於壁畫的保護修復的方針、法律、原則都沒有問題，關鍵在於管理單位能不能達到設計級別，並正確執行設計的要求、方案﹔施工單位能否達到執行的要求，方案是否進行論証、通過﹔在施工過程中是否有嚴格的工程監理。“如果每一個部門都能按部就班、層層把控，是不會出現問題的。”劉成說。（梁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