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門造車與邯鄲學步

油畫教育和其他藝術教育一樣，面臨著由師資比例失調導致的教學質量下降，傳統油畫教育偏重技術訓練、輕視理論知識的學習等諸多問題。究其根本，整個教育體制的僵化和教育理論的落后是主要原因。

在當代語境下，中國的油畫教育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困境。昔日“油老大”的地位正受到其他花樣繁多的藝術形式的挑戰。美術的內涵已經發生巨大改變，藝術的門類界限逐漸模糊，各學科之間的相互交融學習是主流趨勢。油畫教育和其他藝術教育一樣，面臨著由師資比例失調導致的教學質量下降，傳統油畫教育偏重技術訓練、輕視理論知識學習等諸多問題。而當代油畫教育在面臨來自后現代主義藝術的外部挑戰和自身體系的僵化問題時，並沒有刺激其變革的速度，卻陷入到“閉門造車”的狂信抑或是“邯鄲學步”的狀態中。

在藝術發展史中，藝術學院的名聲一直不好，常常是阻礙藝術發展的最大障礙，它總是以墨守陳規和按部就班的保守面孔出現在藝術史的記述中。如今，它的壞名聲還沒有多少改變。但中國的油畫藝術教育主要甚或全部是在藝術學院中完成的。中國的著名藝術家幾乎全部畢業於國內的藝術院系或者在藝術院系中擔任教師。藝術院系將藝術青年培養成藝術家，作為回報，藝術家再來為藝術院系培養下一代藝術青年，這樣往復循環，循規蹈矩，看似運轉得十分正常，但在這正常的表象下，有一股尋求教育變革的暗流正在涌動。和文明發展一樣，當其發展到一個十分完備的程度時，就需要來自外部或者自身內部的挑戰和刺激來推動它的新陳代謝，以獲得新的發展能量。當代語境下，油畫教育所面臨的外部挑戰和內部刺激都已具備，怎麼樣認清它們，並很好地利用這些因素以促成自身新的發展，是擺在油畫教育工作者面前的問題。

藝術院系中的油畫教師，也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不僅要完成繁重的教學任務，進行自己日常的專業訓練，還被發表論文的數量指標壓得喘不過氣來。尤其是在高校擴招之后，原先十幾個學生的班級一下子擴張到幾十人，而教師的數量並沒有增加，教室裡出現了隻見畫架不見人的怪現象。試問這樣放羊式的教育形式，怎麼能夠滿足油畫教育的需求？一年的基礎教學下來，很多教師連自己的學生都認不全。教學崗位急需教師，學院又申請不到編制，教師中有些名氣的油畫家又不願意給本科生上課，為解燃眉之急，學院隻能聘請自己的畢業生作為臨時的代課教師。

當代藝術大行其道，時髦藝術家不斷在國際藝術拍賣市場上刷新交易紀錄，這樣的“捷報”在校園頻傳時，這些長期從事油畫教育的老教師要麼堅決抵制，視而不見，過分自信﹔要麼完全放棄自己原有的經驗，改頭換面，重新開始。這兩種對待新藝術的態度都不是一個教育工作者應有的正確態度。同一教學部門中，持有這兩種不同教學態度的教師，相互較勁，拒絕學習，並將這種情緒感染給自己的學生，對他們的學習態度產生了很惡劣的影響。有的藝術學院油畫系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兩個同宿舍的大一新生，在選擇了不同的工作室后，都認為自己工作室的表現形式最藝術，進而爭論，最后發展到連同學友誼都無法保持。而各個工作室之間的同學雖在一個系裡學習，卻老死不相往來的事更是司空見慣。教師將學生看成是自己的“私塾弟子”，隻准其學習自己的正宗秘傳，杜絕其他教師的傳授，這樣的教育完全背離了現代大學教育的理念，遑論油畫教育了。

油畫專業的青年學生，不需要搞明白什麼是后現代主義、現代主義或者其他什麼主義，卻能熟練地利用鋪天蓋地的圖像進行自己的“藝術創作”。一切幾乎都可以依靠電子手段完成，“PS”成了油畫專業學生最熱門的詞語。數碼影像設備的更新換代，電子的傳輸方式，都從根本上改變了傳統的油畫創作模式。學生隻要從網上下載好圖像，以通常流行的樣式進行處理就可以了。鄙視技術化、躲避崇高、去智化﹔熱衷描繪大頭像，表現病態、痴傻，崇尚自我，無視社會現實的藝術成為各個學院中所謂“80后”“90后”油畫系學生作品的主要特征。盡管各個藝術院系還保持著外出寫生這門傳統的基礎課程，但它的本質早已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旅游觀光和在景點攝影成了外出寫生主要內容。現在的寫生課程往往是時間很短，寫生的地點又多，學生在各個景點間疲於奔走，不要說畫畫，就是游玩都沒有充足的時間。

油畫教育中出現的這些問題，究其根本，整個教育體制的僵化和教育理論的落后是主要原因。在我國的主要藝術院系中，油畫教育大部分還是按照前蘇聯的“契斯恰科夫體系”進行教學。落后的教育理論和教學理論嚴重影響了我國藝術院系中的油畫教育，致使油畫教育淪為以技術實踐為主要內容的專業教育課。而專業教育課主要注重具體表現技法、技巧的傳授，這種傳授方法類似於手工藝匠人之間的“作坊式”師徒間的傳、幫、帶方法，忽視了油畫教育中的審美素質的培養和提高。盡管有部分院系或個別教師在課程設置或教學中有著這樣那樣的實驗，但至今沒有一套更完備的體系來取代“契斯恰科夫體系”。甚至受藝術市場或藝術潮流的影響，這些院校的教育模式朝令夕改，飄忽不定，沒有持續性。

油畫教育對於技術的迷戀，使得油畫教育者和學生對理論知識更加忽略。這個問題在目前中國高校的藝術教育中幾乎是一個通病。一直以來，藝術院系中的美術史論課程總是被當作雞肋，很多院系甚至沒有專業的美術理論教師。現實的情況是，隨便哪個專業的教師都能進行美術理論教學。這種外行講述的理論課程對那些文化素質本來就不是很高的學生來說，更是味同嚼蠟。我們已經步入了一個圖像的時代，沒有思考能力的師生很容易陷入到圖像的漩渦中。隻有將技術訓練與理論素養有機結合起來，在技術的學習中，能夠將油畫技術這種媒介同其他的視覺媒介巧妙地結合起來，才能使得自己作品的藝術感染力更強，更能以作品來表達自己的內心和思想。現代油畫教育不應是單純的技術傳授，而應該同基本的美術鑒賞知識、美術史和批評方法相互滲透融合，形成完整的教學內容。

在教學實踐中，我們強調教師與學生、學生與學生、學生與社會之間保持一種聯系和平等對話的關系。教師和學生之間應該相互激發、共同學習，而不以灌輸或填鴨式的方法僅僅進行技術訓練。教師要鼓勵和引導學生在藝術形式方面的實驗興趣。因循守舊是藝術創作最大的敵人。隻有進行不斷的實驗，經歷過多次的失敗教訓之后才能總結出有益的經驗。對於學生對流行藝術的追捧和模仿，不應一味的棒殺，應以寬容的態度進行引導，指出該藝術的優缺點，培養學生對油畫藝術的熱愛和對社會的關注。

（作者為美術史專業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