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12月,吴湖帆与友人摄于黄山艺苑,右起:郑午昌、张充仁、张大千、吴湖帆、许士骐、汪亚尘、颜文樑。
南宋佚名《鹌鹑图页》
海上著名书画家兼收藏家吴湖帆得其祖、外祖和岳父之荫,积得古物收藏近半壁江山,已早为世人周知。他进一步更凭自身努力,不断通过各种方式,丰富、精粹化本身的藏品,这其中的故事经常为人们津津乐道。吴湖帆是过去百年中国收藏界的具识巨擘,然而,他是领头人却不只是独唱者,在他身旁和背后,还有一批分担着伴唱、和声部角色的人物。
李维琨
海上著名书画家兼收藏家吴湖帆得其祖、外祖和岳父之荫,积得古物收藏近半壁江山,已早为世人周知。他进一步更凭自身努力,不断通过各种方式,丰富、精粹化本身的藏品,这其中的故事经常为人们津津乐道。吴湖帆是过去百年中国收藏界的具识巨擘,然而,他是领头人却不只是独唱者,在他身旁和背后,还有一批分担着伴唱、和声部角色的人物。本短文想着眼的,在于回顾他收藏业绩并揭示其个性特质的同时,力图辨析那些和声和伴唱,以期再现当时某种社会生态与文化风尚。
翻阅《丑簃日记》会发觉,围绕着梅景书屋的书画收藏,主要有三类人物,一是像庞元济、周湘云、狄平子、谭敬、蒋榖孙、张葱玉(珩)、孙伯渊、孙邦瑞等收藏界名人,不时出现在吴湖帆日常活动的记载里。在那些把酒迎送、品鉴交往、古董流通之余,尚可发现他身边一些像沈尹默、叶恭绰、张大千、冯超然、沈剑知等书画界人士,间或也会发表一些对于收藏观念、时尚风向的看法。再有就是像古玩商吴宾臣、汲古阁主人曹友卿、装裱师刘定之、周桂生……这三类人大体上构成了梅景收藏圈子的核心与外围主力:吴湖帆从他们当中获取信息、探索行情、确定优劣、积聚实力、实现交易,不断丰富和完备自己系统的中国艺术品收藏。
俗称具有三才亦即“财力、精力、功力”者,方可为收藏家之基础。论财力,吴湖帆或许不能跟庞虚斋、周湘云、孙邦瑞等兼有地产、企业的人相比、他主要依靠祖传以及自己的全副身心扑在收藏这条道上执着前行。因此他离不开像沈尹默、叶恭绰、张大千、冯超然这样的书画名家辅助左右,日夜切磋,以他的精力和艺术功力不懈地去粗取精、剔伪存真,积蓄自己的私家收藏。
举例来说,身兼书画、收藏大家的张大千见多识广,北宋郭熙的《幽谷图》轴、元代吴镇《渔父图》卷等一批传世绝品就是通过他的搭桥牵线,成为梅景书屋珍藏的。《幽谷图》以前藏家是庐山蔡金台,是由大千携带到上海,向吴湖帆推荐的,而吴湖帆用旧藏金任君谟《古柏行》,王蒙、饶介之书画合卷“由大千经手易吴仲圭《渔父图》卷,亦一快事!”1931年5月29 日,通过曹友卿经手,吴湖帆支付“数千金”得到传为南宋郑所南画的《无根兰》,吴赞之“可与《梅花喜神谱》同宝”。不过三年,1934年1月27日,此吴藏郑氏《兰花》经过徐竹荪中介,便以5700元售与庞元济。吴湖帆得到《郑兰》不久,曹友卿又携来张中(子政)《芙蓉双鸳图》,吴以800 元代价收为己有。
现代人喜欢探讨梅景老人的收藏理念,下述摘抄的几则日记,应不同程度反映出类似理念及其收藏圈子的信息。“(1931年5月14日)下午刘定之携来徐枋仿吴仲圭轴……定之云徐画市价高下以印章多寡为别,可笑也。此画有七印之多……一辈妄人居然以此为别,不问画笔好歹,真是怪事。若近日海上诸大收藏家津津乐道印章多寡,自夸鉴别之精,问以如何好处,古书古画何从可贵,皆瞠目不能语,皆凭得价之贵贱为标准,直可玩钞票为愈耳。大腹贾好谈风雅,其实目不识丁,何足以语书画妙处。”1933年1月29日又记“张大千来,谈论观古画海上几无可谈之人,收藏家之眼光以名之大小为标准,一画以题跋之多寡、着录之家数为断,往往重纸轻绢,画之好坏不论也。骨董伙之眼光以纸本之洁白、名字之时否为标准,画之有意义无意义不懂也。书画家之眼光以合己意为标准,附和买画者以耳熟习闻为标准,此画之有无价值不识也”。吴湖帆深感收藏对于文化承传的意义,一次谈及清安岐的《墨缘汇观》(1933年1月31日),他认为:“名袭以传,近人之谈收藏者亦引为考据,娓娓仰奉。噫,安氏智哉!按:安氏为朝鲜人,明珠枋国时贿赂通私,明败而安亦没藉,所藏画归内府矣。观安之所藏,未尝见有只字,安之无文可知,校项子京亦不可同语,况若文若董哉。噫,今日收藏者恐并安之不若也多矣,此亦书画之一厄也。”从亲身过目的古画中,吴湖帆体察到明末项元汴与清初安岐的鉴赏水平,他抨击那种“玩钞票”而不识古书画真实价值的收藏界怪相,对徒为金钱财富着眼的好事者、投资者忧虑,为不讲文化的收藏活动忧虑。他所评价身边之人,如“沈剑知画派甚正,目光亦不偏,鉴别力殊深刻,所嫌看得不多,再多观摩,必成鉴别专家无疑。近日不可多得之同志也”。“刘定之以装潢著名,无足怪也。定之人极诚实,其艺绝佳,惜不能识画耳。”他之热心结社创作、组织观摩展览,收徒传教,正是为着培养人才,以弘扬中华画学为继绝弘念。因此,当有人持伪本苏轼书《归去来辞》来求题跋时,虽前人高士奇、梁章钜皆误为真迹,吴湖帆则仗义执言之曰伪,拒绝不题,使彼殊懊丧而去。对于社会上众说纷纭的故宫审画案,吴湖帆认为:“故宫之马麟画《层叠冰绡》(绢本,至精)、江贯道《千里江山图》卷(绢本,至精)、赵松雪《古木竹石》(晚年时作)、王烟客为其婿画杜诗意十二帧(烟客中第一精品也,七十四岁作)。以上四件及黄庭坚仿怀素书卷等若干件,俱被法院封存。法院根本不知,仅就一名为鉴定人之老糊涂颠倒黑白、乱点鸳鸯的判断而已。古人何罪?精神上大吃官司,冤哉枉也!法院之无识可想而知,而所请鉴定人之无识,真该死也。”表达了巨大的义愤。
下面,略微介绍几位梅景书屋收藏圈子的人物。
蒋谷孙(1902-1973)名祖诒,字谷孙,浙江湖州人。其父蒋汝藻(1877-1954),字孟萍,号乐庵,清光绪二十九年举人,曾官学部总务司郎中,参加辛亥革命,任浙江军政府盐政局长,为浙江有影响的实业家,并为藏书世家,以密韵楼名世。20 世纪初,受卢芹斋之邀,主持北京来远公司,经营、收购古玩字画。谷孙本人居上海期间,以精鉴碑帖、版本、书画闻名,1940年代末携家藏渡台,曾任台湾大学教授,著有《思适斋集外书跋辑存》等。
吴湖帆收藏的不少精品,都经过蒋谷孙的中介,比如他以1800 元获得明吴伟《铁笛图》卷,即是如此;吴蒋两人之间互易藏品更属常事,像蒋谷孙看中了梅景所藏的宋刻本《道德经》,便以自己收藏的唐寅《骑驴归兴图》轴和毛抄《盘洲乐章集》一册两相交易,后来成为吴家藏品的明陆师道《秋林观瀑图》轴和李流芳金笺《山水图》轴,也是用吴家旧藏的元刻本《图绘宝鉴》向蒋谷孙换来的。平时,吴蒋交游密切,或一同游逛画店,赏析书画,为藏品题跋,或同赴戏院听马连良唱全本《三娘教子》。一次,蒋谷孙还邀请法国驻华使馆秘书、伯希和弟子杜博思拜访梅景书屋,观赏吴氏藏画,老人惊讶于这位法国人喜爱王原祁画的程度,感叹 “其根柢见解可想象矣”!
1929年末,蒋谷孙收得北宋《淳化阁帖》最善本,大喜过望,新取斋号“官帖簃”,并嘱托吴湖帆为之作《官帖簃图》,吴画完便在左上题跋道:“谷孙道兄收藏宋拓淳化祖本三卷,贾师宪悦生堂旧物,明季归孙氏闲者轩者,凡六七八三卷,皆王右军书,为海内阁帖之冠。己巳冬日属图册端。吴湖帆并记于四欧堂。”此帖随蒋氏迁居台湾后流散海外,于2003年由上海博物馆购归芰藏。
吴蒋交往间,时有不愉快事。比如1938年6月26日,曹友卿携带来《汉侯获碑》二轴,元拓《史晨前后碑》二本,明拓《景君》、《韩敕》、《郑固》三碑等到吴家。以上五种汉碑皆为梅景外祖沈公遗物,是去年吴湖帆为了托蒋谷孙经售梁楷的画交给蒋的。结果梁画未成交,吴湖帆欲索还,蒋却不肯,索之再三,终不理会。于是吴湖帆在一次观赏蒋氏藏倪瓒的《江渚风林图》,便有意扣住此倪画将近一个月,蒋才不得不将原物归还。
提起传世的宋人《睢阳五老图》册,蒋谷孙难逃致使国宝离散之罪。在晚清民初时《睢阳五老图》已经遭遇一段急速换主的坎坷经历。同光年间,所有者狄曼农视为至宝,其官江西时因此被夺官。(参见狄平子《平等阁笔记》)越人王霞轩得手,便献媚将之送赠内阁大学士左中棠,左觉得此图当属五老后裔,题跋后仍归还王氏。光绪十五年(1890,见盛跋)王以三百金售于清宗室、国子监祭酒盛昱,盛去世后旋即归画商景朴荪。1915年秋吴兴蒋汝藻(孟萍)自景氏半亩园购获此册。1930年代末,吴湖帆曾在吴兴张静江处观赏过,感叹“故家文物流传易主之迅,未有若此者也”!再次见到时已经是1943年,但只剩下残本,手翻片断,吴湖帆满腹愁绪地写道:“五老宋画原象藏狄氏时尚存,闻为吴兴蒋氏分售欧美,不知何日得庆完璧?千秋功罪自有定评。”原来在二战期末,蒋谷孙串通张静江的通运公司,将《睢阳五老图》送往欧美兜售,使宋人画的五老像和部分题跋现分藏于大都会博物馆、佛利尔博物馆与耶鲁大学博物馆。剩下部分为已得明人尤求摹本的海上藏家孙煜峰所藏,后一并捐赠上海博物馆。(参见陈定山《春申旧闻》)
孙邦瑞(1903-1972)是海上实业家、古书画收藏名家孙煜峰(1901-1967)的胞弟,江苏江阴人。孙邦瑞也酷爱收藏,与吴湖帆有通家之谊,其藏品多由吴氏鉴定、题跋。1939年4月,吴湖帆筹划同仁藏古画展览,孙邦瑞送展的藏画有:陈道复的《红梨卷》、沈颢(石天)的《秋林道话图》、王翚早年佳品《寒塘鸂鶒》和《仿大痴山水》、萧云从的《书画卷》、查士标的《南村草堂图》、倪元璐的字轴、王原祁《仿松雪》、董邦达和钱维城的四尺对幅,在吴湖帆看来,这些藏品的名头和品质,相对其他人(包括钱镜塘的)“真而甚恶俗”者益显上乘。孙邦瑞藏品中査士标的设色细笔《南村草堂图》,原本纸经霉蛀,十分可惜,于是他托了吴湖帆为之修复补笔。
孙邦瑞也是《丑簃日记》中提到的常客。他常陪吴湖帆逛街,他们合作购买“四王”山水、一同试乘双层客车,孙馈赠吴府糯米荔枝。1963年吴湖帆七十寿辰时,孙邦瑞送400支蓝牡丹牌香烟作贺礼。他曾持所借杨凝式《韭花帖》卷,约沈尹默赴吴湖帆家同观。带着文嘉《曲水园》卷,陈道复《红梨》卷、陈继儒书册,董其昌《晓山图》卷和莫是龙书卷向梅景老人推荐。吴湖帆遗失了二十多年的珍藏《愙斋公手书金石书画草目卅六叶》,于1940年(庚辰正月)以自画册二帧易得复归,从中和会而成的人,正是孙邦瑞。而吴湖帆收下孙邦瑞馈赠的王武花卉册之后,便将自己家中曾经清王士祯收藏过的李流芳八开《山水册》(今上博藏)作为回报“嘉惠于万一”。另有一件恽寿平的《携尊踏雪图》卷,用没骨法,青绿、朱粉相映,可谓恽画中绝无仅见之品。因关系到孙邦瑞家乡江阴的文献,吴湖帆也将之转赠孙邦瑞了。
一日午后,孙邦瑞访梅景书屋,携带着文徵明小幅真迹,还有八大山人、王原祁、张元举画扇,俱佳。尤其是后者,因为作者张元举是陈道复的外孙,画不多见。吴氏便托孙邦瑞代为论价,以备配入他专门编辑的《吴中明贤扇册》当中。1938年3月12日,孙邦瑞又与吴湖帆谈到,昨日在荣宝斋见《公孙侨碑》一册,因为听说吴湖帆曾经为此还过价,便问起此碑。吴氏告知自己并未还价,那东西却甚好。孙邦瑞闻之,立刻去电话问:还在否?结果却已卖掉了,为之懊丧不已。吴湖帆说起这件碑帖曾有人持来向他索要1000元,而荣宝斋仅索孙邦瑞150元,今又以180元出售,故孙邦瑞特别后悔。书画收藏上的得失悲喜固然有趣,人生道路上的相辅相侍更值得记叙。在潘静淑去世那段日子里,是孙邦瑞等友人悉心陪伴,殡礼送葬,为之分忧,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冯超然(1882-1954)名迥,以字行,号涤舸,江苏常州人,晚年居上海嵩山路,颜其居云“嵩山草堂”。擅长丹青,早年精于仕女,后专攻山水,亦精书法篆刻,与吴湖帆、吴待秋、吴子深共有海上画坛“三吴一冯”赞誉。据郑逸梅回忆,1919年37岁的冯超然定居上海嵩山路时,吴湖帆一家尚住苏州,后欲迁居沪上,结果找到的地方“与嵩山草堂望衡对宇,便是超然为湖帆代赁的”。两家在同一条嵩山路上,吴家88号,冯超然家90号,相邻没有几分钟的路。“湖帆家的前门,斜对超然家的后门,同一里弄。”两人同为沪上画坛“三吴一冯”中名人,同样喜好收藏,往往昼夜接纳宾朋,清夜才致力于艺事,所以往来十分频繁。在《丑簃日记》里,不时可以读到“晨访”或者“夜访冯府”的记载。1937年元旦,已经是午后,吴湖帆趋步冯超然处,结果冯尚未起身,不遇乃归。师长辈的王同愈七十八岁病逝后,留下了一堆画债,吴冯就各自分担了一半定件。看到梅景老人外科医生般地对所藏古书画动起手术,裁切重装补全,冯超然禁不住感叹:“我是下不了这种辣手的。”1932年初,冯超然在梅景书屋观赏吴湖帆新入藏的陆治《元夜燕集图》卷,观后感兴不已,题跋道:“此图为包山子真迹,旧藏寒碧山庄,今为丑簃所获。值此扰攘之秋,吾侪犹能日夕谈艺,以古物自娱,至足乐也。涤舸附识。”也许是太激动了,在钤朱文“嵩山居士”方印时,还不慎将印章拿倒了,如今在原作拖尾留下了这一真实的历史印记。在冯超然记忆里,能与吴湖帆等知音同赏古书名画,虽值“扰攘之秋,吾侪犹能日夕谈艺,以古物自娱,至足乐也”。不啻他们共享所寄情的精神家园,甚感幸福。潘静淑故世后,吴湖帆以亡妻名句“绿遍池塘草”征求友人作诗画纪念,结果“画中第一交卷者为冯超然先生”,“是亦余生平交谊所感也。”(第268页)
黄仲明(1893-1958)名经绰,以字行,湖南长沙人。毕业于湖南政法学堂,民国初进商务印书馆,历任襄理、协理,后自办中联印刷公司,1949年出售家藏古画文物,创办大众美术出版社,后组合进人民美术出版社任副社长,与吴湖帆交往甚密,今存“朵云轩”店招,即其集米字设计而成。上海博物馆所藏元代赵雍《青影红心图》轴上,有“黄仲明氏”鉴藏印记;同处藏明代陈洪绶《花鸟昆虫图》卷后,有吴湖帆题跋:“前日仲明丈携示老莲此卷,适大千自蜀中来,相与共赏,叹观止矣。”和张大千题跋:“己卯(1939)十一月十日,仲明先生出观老莲花鸟昆虫卷子,欢喜赞叹题名于后。大千张爰。”此图绘桃、菊、梅、竹、牵牛、萱花等花卉,有鸟雀、蛱蝶、螳螂穿插其中,除菊叶用没骨法,其余皆以双勾设色,极尽妍态,是老莲传世最为精心的花鸟画代表作之一。吴湖帆题于本幅末尾的第一次跋语“陈悔迟真迹,后学吴湖帆鉴定”。系为原收藏者黄仲明作的鉴定。第二次吴跋就记叙了,适逢张大千自四川来沪,他们共同品赏名画的情景。
《丑簃日记》记录了诸多与黄仲明的往来交集,比如1937年3月7日记:“仲明携宋画小幅,款一‘逵’字,不知是否马逵,确非添款,画不佳,甚旧耳,盖旧假马逵也。”1939年2月26日记:“黄仲明来。出示元张孔孙画,俗笔而已,不足赏玩,劝仲明去之。”同日又记:“仲明借去仇实父《白描观音》、刘彦冲《送子观音》两图,商务书馆要照相付印《观音像册》。”又比如1939年3月13日记:“仲明带来缎本石田画,的真,惜太寥,又乏,款书则特佳,印章亦可靠。仲明廉价所收,故甚得意。”像黄氏这样既有兴趣于古画收藏,又不耻下问的勤奋求学者,在与鉴藏大师的请益过程中,增长了学识,扩大了收藏,终于成为一个颇有收获的实践者。跟吴黄相关的,恐怕无过于鉴藏元代黄公望晚年之作《九峰雪霁图》轴的经历更为有趣了。
今藏故宫博物院的绢本《九峰雪霁图》轴系81岁的黄公望赠友人班惟志的精心之作。图下方钤有“黄楼”、“黄仲明氏”二印,曾于1938年间为黄氏所得。吴湖帆1938年6月26日日记曰:“邦达带大痴《九峰雪霁图》照片来,以为真迹,非常醉心。然此画余虽未见,觉浮滑不沉着,笔致复纤弱无力,款字亦不佳,绝不真,虽有棠邨印无用也。梁棠邨鉴定印章前五六年多不注意,余极力提倡梁之鉴别在安氏之上,近年一辈子都捧梁甚力,邦达之醉此画亦一时风尚也。”可见初见此图时,吴湖帆的一种看法。时隔不到一年(1939年3月27日),又从《日记》读到:“黄大痴画真迹,余历年所见,皆不可靠者居多,惟前年庞莱翁所收之《富春大岭图》与余去年所得之《富春山居》焚余残卷两件,皆著名剧迹。余为黄仲明去年所得之绢本《九峰雪霁图》,乃梁蕉林旧物,虽不及两《富春》,亦尚佳。”由此可以看出吴氏对此件古画认识的一个转化过程。而《九峰雪霁图》的传世,对后人认识黄公望绘画多样性影响至深。他不但学董源巨然、有《富春山居图》传世,此外,这位元代山水画大家也师法荆浩、关仝和李成,借地为雪,画雪景寒林取得了杰出的成就。
后来据了解,黄仲明为了发展他的印刷出版事业,采购机械而出让自己的收藏。其中最著名的黄公望《九峰雪霁图》今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作者系上海博物馆书画研究部研究员,本文系节选,原文将收录于上博编《吴湖帆的手与眼》,2015年12月,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