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的礼物经济与商品经济

随着艺术品与金融结合完成了破题，趋向实操探索阶段，国内外各大投资报告也纷纷将艺术品列入研究范畴，结合全球经济格局走势，来探索艺术品与股票、债券等的关系。德勤卢森堡公司今年就发布了《2013年艺术和金融报告》，指出由于全球经济复苏的不确定导致了投资者将投资重点转移至实体资产，艺术品需求不断上涨，进而带动了艺术与金融结合这项新型全球专业服务的产生。

其实，在艺术品的金融资产属性越来越多地进入研究报告和公众视野的同时，艺术品在当代全球资本运作的大环境之中，它自身所包含的两种经济特征一直鲜有人研究，即礼物经济和商品经济的双重经济特点。为什么艺术品不同于其他的资产？艺术品与国内热议的几大热点投资增长极（股票、房地产、黄金等）的属性和特点是如何关联、区分开来的？哪怕即使同在文化产业的内部，艺术品领域的产业链模式也完全迥异于文化产业的其他细分行业。转换为一个常见的问题即：在金融行业，提及艺术品，大家普遍关心的一个问题是：艺术品应该如何定价？艺术品似乎并不能根据其生产成本进行定价。但是另一方面，可以看到对于艺术品二级市场目前基本的分析语汇，甚至分析思维很大程度上是参照了股票市场的。这种种现象都说明艺术品肯定存在着自身无法归化到商品经济的特点。

这种无法归化到商品经济的特点即是艺术品的礼物经济特点。何为“礼物经济”？不是指落入社会关系的礼品贿赂（当然，这个和礼物经济有关），而是指艺术家被给予的艺术创作天赋这一礼物。正如英语的gift同时具有“礼物”和“天赋”的意思。这个词便于大家理解艺术品的礼物经济特点。艺术品的这一特点是艺术品的内在属性，先于艺术品市场化、资本化之后的商品经济特点。但是在如今现代化、全球化环境中，艺术品与商业的结缘也是空前的。也正因此，分析艺术品的礼物经济与商品经济的特点，指出艺术和市场间的结构性界限也是必要的。

首先，礼物必须保持流动，从本质上而言，它并不是可以占有的商品或者某种财产，至少占有和控制并不是艺术家与艺术品的关系。因此，我们说艺术家创作艺术品，而不是艺术家拥有艺术品，同时，艺术创作活动是回报了艺术家被给予的天赋，构成了一种循环的礼物经济模式。在商品经济中，由于资本的逐利性特点，商品的流动最终是为了获利。例如2011年中国艺术品春季拍卖市场就成为了紧缩货币政策下流动性资金的出口，艺术市场经历了这两年的从火爆到回落所体现的正是商品经济的逐利流动。

其次，礼物是要被“消灭”的财产，除非使用或者消耗礼物，否则便无法“拥有”它。艺术创作是将礼物的潜能转变为现实，艺术家如果不将其潜在的天赋发挥出来，就只能失去它。而且在“使用”礼物的过程中，礼物才是源源不断地被给出的，也就是说，越用越多。相反，就商品而言，商品的消耗就是真的消耗，它并不会在消耗中增长，必定是越用越少。

这就决定了艺术品的礼物经济并不能直接套用商品经济的成本得利分析方法。尽管艺术创作亦会涉及到材料成本问题，但在礼物经济中，关键是价值；反之，在商品经济中，关键是价格。价格来自于不同商品之间的比较，比较就隐含了跨界，因为商品经济恰恰正是两个分离领域之间的移动。正如金融的本质在于使得不同时间、空间的主体能够达到交换。但对于礼物经济而言，交换恰恰抹去了礼物的界限。礼物的流动起到的是联系社群、他者的情感关系（包括审美、教化等一系列复杂的情感关系）的作用，有如艺术品在艺术家与观众之间的流动关系。这种关系不可能如同商品交换一般疏离不同的个体、漠不相关、不留下任何额外联系。这就是为什么在一定的地域和时代中，处于礼物经济中的艺术品会呈现出相对稳定的价值，而处于商品经济中的艺术品则由于市场分化的不同界限有不同的价格。

在艺术品金融化的观念日益深化的今天，如何能够让艺术品在礼物经济与商品经济之间的纠结关系中达到一种平衡，对这两种不同逻辑的经济进行区分，而不是让艺术环节被市场环节所覆盖，这也许是发展艺术品业所需要警醒的。产业模式应该成为引导，而不是全部，因为艺术品没有市场也能存续，但是没有礼物就没有艺术。

（作者供职于包商银行首席文化官办公室）简燕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