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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段锦·听听永军画中的动静

2013年06月19日13:30  来源:人民网-书画频道  手机看新闻

永军的画儿,光靠看,是难于看出全部的门道来的。

因为成名画家经常露一手、同时留一手;你看的都是人家“露一手”,而画家自有“掩蔽”之法儿,人家“留一手”的地方,是很难断定的;若一味猜测,就把欣赏变成了摸彩赌博的心理了。

莲花,是他技艺最自信的表象,常常有一种“云破月来花弄影”的生趣。譬如《莲疏香风起》《风外清香转》,感觉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不晓得他是怎么画出来的。

所以我在永军的莲花面前,经常是一种“刘姥姥”的心情。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凤姐奉贾母之命,挟了些给刘姥姥吃,说是“茄鲞”。刘姥姥吃了说:“别哄我,茄子跑出这味儿来,我们也不用种粮食了,只种茄子了。”

凤姐解释说:“把才摘下来的茄子把皮去了,只要净肉,切成碎丁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

如果永军跟我谈他的程序严谨、晕染九重的画,我肯定就是“刘姥姥”的感觉。所幸永军体谅咱们中文系毕业生的难处,只问“意”,不炫技。

内行看技,外行看意,我属后者。

这就好像名厨问我:茄鲞如何?我正好回答:“好吃”,而断不问“怎么烧”。

 

永军的画儿,最好的欣赏不是看,而是听,是于无声处的屏息聆听。

永军的画儿,表面看去,无非团花锦簇;可是细听上去,动静很大。在纸面上的万籁俱寂中,确实有东西掉下来,听得见回音。

永军的《蝶恋花》,和他的《春风花草香》,彷佛能听见蝴蝶扑棱翅膀的声音。

他前几年的一幅《枝高云影低》,一个“低”字,很能让人感觉鸟儿在枝头的体重。而新近的这幅《满枝硕果耀深秋》,橘子的分量却反显出鸟儿的轻盈。

张家的的鸟儿,最好盘桓枝头,栖息动静特别大。这些精灵的要害,往往有两个:一头眼,二在指爪。

张家鸟儿的头眼在眼神,眼神有两个方向,一个是炯炯关注于画面中央的花儿,凝神专注,“曾不让一瞬”;一个是转向画外,然而与我对视,显示无限警惕,极为传神。

张家鸟儿的精神,要害常在两爪。或者小鸟站立,两爪平行攥枝,随枝摇曳;或者小鸟斜立,两爪前短后长,一高一低,张翅维稳;或小鸟横立,两爪一上一下,侧目拧头而视,维持短暂平衡。真是妙趣横生,极尽生机。

永军的一幅《近天草木静秋晖》中有六只灰喜鹊,或正或侧,或迎或背,或俯或仰,或趋或顿,或飞或停,或凝视或侧目,或翘首或回眸,真是千姿百态,无限生态。人在画外观,画中完全是一片叽叽喳喳、扑腾扑棱的世界,与画外何异?

永军的鸟儿可以听,永军的花儿岂不一样可聆?万类生趣,都在墨中;若是一味浮观,着意纸面上的优劣粗细,实有买椟还珠之憾,岂无宝山空回之忧?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欲黄昏”,张家的花儿,动静之外,一样可闻可嗅。

张家的花儿极为富贵矜持,两种最重要,一为牡丹,一为荷花。前者香艳,后者矜持。牡丹粉妆玉砌,不需招蜂惹蝶,也是天生高贵,自然风流;后者薄施粉黛,素淡之中,其实清香不胜,随风流芳。

永军画花,技法上“落墨为格,杂彩副之”,以线为骨,以色为辅;但在着力上自有宾主,往往以素为衬,以彩为主。随类赋彩,精心勾勒;彷佛信手点染了一点儿金丝,就完成千娇百媚的嫩蕊花心。

所以,永军的花儿,常与蜂蝶飞舞,真是“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知己者,岂能不闻香而识之呢?

 

永军的花鸟都是观察的结果,写生的心得。没有一只鸟儿,一朵花儿是随意的想象,凭空的虚设。

韩干对唐玄宗说:“陛下内厩之马皆臣师也”;永军的“厩下之马”就是自然的花鸟虫鱼。室内之作,常为野外生得。

一般而言,永军的花鸟来自自然,而选用、搭配存乎己心。所以永军说:“从对自然的观察体验中截取最动人、最美妙的部分……形成一种别有新意的构图” 。

永军的工笔观察,往往出于一次不经意的关切,却能捕获一个极真切的瞬间,“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三两枝”,就是一回眸的发现;但是久而久之,形成一种高度的职业敏感;而到了“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就不全是观察,而是境界了。

永军的花鸟,花的性情,都在鸟儿的精神上。画的劲儿,经常使在鸟儿的眼神里;他的好几幅画,都是以看为主题,如《凝》、《凝望》等,里面的鸟儿眼睛那一点儿,特别精致而有神。

这一笔的点睛,就把前面农夫耕作一般的铺垫,等到金秋万里的收获;又像拉满的铁臂弓,最后正正好搭上一枝冰凉的箭镝。

永军属于新派的个性工笔,是85美术新思潮打破宫体、解放性灵的结果。

往前30-50年的极左时代,人在权威的屋檐下,花鸟也强打精神,既然是强打,所谓的精神都是假的;近三十年的花鸟,因为人安全而自在,所以纵然残荷孤禽,也敢于自然而率性,属意绮靡或颓唐。这是永军花鸟精神的出处。

 

张家的花鸟有静气,需要有静气的人才能看懂,诚如“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说是看,其实就是听之、嗅之、感知、理解之。就是通感。

若无通感之心,就是对牛弹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中国的花鸟工笔,历来就可视为听觉的具象,是聆听与通感交集之处的“写微”。因为工笔是静的,要害是鸟语花香,是静中的动。所以工笔画贵有动静,譬如冰下活泼的游鱼,御风悬停的鹞鹰。“孤舟蓑笠翁”是静的,“独钓寒江雪”却是动的。

张家的画儿就像品茶,需要平心静气,听一听,闻一闻。只是看一看,就好像一个满头大汗的车夫,一个归心似箭的过客,如何能与之言茶道、品佳茗呢?

永军实现“通感”的途径,其实就是“以形传神”;花鸟无语,人岂能无情,关键是要捕捉、表现出最能摄情、生情、动情的那一瞬;而这一瞬,最能鼓励聆听、嗅闻、关照等多方面的感知,引发感动和联想。

 

永军的画意,一半来自宋画的涵养。

工笔,历来以江南为正宗。永军学艺江南,人品俊秀,取法五代北宋古意,正是造化与心源兼得;其实宋多半在江南,江南就是大宋。说是大宋,其实是小宋,不是大唐。

宋是小的,宋画也以小胜。宋人工笔的极致写微,正与唐人的阔大奔放相参差。宋画的精确,也为后代国画写意提供了重要的笔墨法度。

永军的花儿,追师“徐家野逸”——濡染两宋工笔花鸟的野趣。如《花篮图》《野蔬草虫图》《螽斯绵瓞图》《离支伯赵图》《出水芙蓉图》等,往往临纸摹临、务求其似。

永军的鸟儿,直承“黄家富贵”——受五代黄荃《写生珍禽图》的影响,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鸟的造型变化,早已不拗于古人。

永军的花鸟,就是这种江南的工笔。小,却不可小视。诚如《华严经》中佛说:“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虽然写意也有花鸟,但究竟还是简约印象见长,往往是雕龙如虫的意趣;而唯有工笔的花鸟,才是真正的一花一世界,一个枝头,真正的雕虫“小”技。

永军的画儿,最经常的是数荷独莲、一两只鸟、一两片蝶,泥融飞燕子的团扇,沙暖睡鸳鸯的绢本,这种一丁点儿的精致创造,与平凡的深切,不正是中国工笔自有宋以来的造物神奇、一脉流韵吗?

 

最近的国画,写意者更多强调“笔墨”;画工笔似乎更像“写意”。

尤其是80后的现代工笔,主流似乎更强调写意(诚如写意的人,现在更加强调笔墨),彰显性灵与思想。当然,笔墨功夫上谁也不肯轻言一个“不”字!

前几十年的工笔,大师有,技艺炉火纯青,但是一味富贵祥和、婉转歌颂。有时候感觉,委屈了这花鸟,还有这人。

永军师从南艺的院派的工笔花鸟,自以陈之佛为宗风。老佛爷的工笔自然是双钩细染,精雕细刻、设色秾丽而意境渊远,当然某些承题应制之作除外。

意者,意境也。工笔花鸟,自以意境为上。而境生象外,境之高下,与物象之选择,实有大关联。

要害就在于,工笔仅仅在笔墨严谨,造型娴熟,而在于笔墨写意,工而能逸。意者,意境也,因为,工笔不是工艺,学艺不是学手艺。艺人岂是匠人?

其实,有笔法有墨法,何尝没有“意法”?只是,笔墨有法可循(有线条,有形,有色彩)而意境难于复制罢了。

对此,永军自信的说:我有我自己的艺术理想和主张。这就是“新意的构图,广阔的境界”。

当然,永军近期颇有大画的构图,譬如黄鸟参差、红橘硕果的《满枝硕果耀深秋》,半亩芦花荡、四五六只鸟的《寒塘水暖图》),形制上已可以挑战工笔的规模极限,这是一件极为自信的表现趋向。

 

工笔,历来都是贵族的玩意儿。但百年运动的荡涤,真正贵族早已往事如烟。要玩工笔,只能看人自己。不是那块料儿,没那份闲心,没有阅微谛视的天赋,就玩不了这种玩意儿;所以,玩工笔的远比玩写意的人少,也难。

“与其师诸物者,未若师诸心”。

永军的工笔,其实是用心在画。他也写生,他也临摹,但是无论是自然的花鸟,还是前辈宋画的翎羽,到了笔下总是他自己。

永军有刻意的画,有不刻意的画,而多是不刻意如刻意的画。他已经到了不需刻意的阶段。要素即素,欲繁则繁。

永军的画儿,比从前的“鲜亮”。用色更加明丽,原来往往是牡丹花蕊着的金色,现在莲花中也开始着金(《莲疏香风起》)。

永军的画儿,有一种含蓄的盛唐气象。

一是他喜画牡丹,大朵奔放,夺然画中。

二是敢于用亮色,尤其是用绚烂的金色极为自信。往往形成主色(花蕊)简约、宾色(叶)充分、相辅相成的局面,哪怕一钩儿线金,都能照见全图。

当然,永军用金色其实很有克制,用则必亮,亮不在多;周边越暗,中间愈亮;当然,绝不可能“满城尽带黄金甲”。

其实,永军的画儿,不管是牡丹,还是荷花,都有一种富贵气、贵族范儿。

也有人说张家画儿有一点“纸醉金迷”;其实是因为没有看到这种“贵族范儿”;既为贵族,为名流,为名媛,处在丰盛社会,而非稀缺时代,岂能没有一点“纸醉金迷”?这正是时代的自信。

 

尾声

永军推崇的宋画有个特点,多为佚名者的盛世之作,譬如《花篮图》《野蔬草虫图》《螽斯绵瓞图》《离支伯赵图》《出水芙蓉图》等,不晓得是作者是谁,但个个都是名作。

永军的画儿,也有这么一点感觉,彷佛是古代某个僧人画的;当然不是宋代一心向禅的僧人,而是唐代的那些血统高贵的僧人,大隐隐于市。有一种富贵荣华之后,见过一切的感觉。

朋友聚会,里面乱成一团,他总能淡然旁听。外面听上去几乎没他这个人。这样的人,在画家中也算隐士了。

永军偶尔喝醉酒,长头发还是一丝不乱的。

永军,就是这么一个人,属于“声声慢”的性子。乱云飞度仍从容。

他拿筷子也是。远远看见,慢慢的伸出去,轻轻的接触菜肴,捉住,提回,然后噙在嘴里——动作潇洒而井然,跟他用笔一个样子。

所以,他的画看上去不是创作,而是生活。

最近这个男人成家了,之前没有任何动静,就像他完成一幅大画似的。让我们感动、惊讶而放心。

这似乎说明,男人画工笔,要比女人更有爆发力。

张爱玲说:“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但是,永军的这一炉香没有完。他的故事不是这香,而是这香炉。大家耐点儿心,张家花鸟故事的沉香屑会一炉一炉的绵延下去,越来越香而浓的。

                            (吴翔 南京晓庄学院新闻传播学院教授、评论家)

(责编:张千艺(实习生)、赫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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