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艺术品捐赠何以冰火两重天

里奥纳德·劳德收藏并捐赠的毕加索作品《坐在扶手椅中的女人》

　　在西方，私人或企业向公立机构捐赠艺术品并根据捐赠品的估价作相应的税收减免是司空见惯的。如果说，由此而致的西方艺术品捐赠是“火”，那么中国大陆的艺术品捐赠可谓“冰”。导致冰火两重天的原因是法律的缺位。由于我国现行《税法》中并无相关条目，私人或企业捐赠者不能获得国际通行的免税鼓励，也难以获取公益形象带来的商机。

　　陆斯嘉

　　国际一知名化妆品牌创始人之子里奥纳德·劳德(Leonard Lauder)前不久向纽约大都会美术馆捐赠了其个人收藏的价值达10亿美元的78件精美立体派画作。私人或企业向公立机构捐赠艺术品并根据捐赠品的估价作相应的税收减免，在西方社会是司空见惯的，但类似操作在中国似乎是一块处女地。

　　在中国，艺术品捐赠与抵扣税收无关，目前国内的艺术品捐赠主要是艺术家本人或知名收藏家向公立机构无偿捐赠。

　　中华艺术宫副馆长李磊接受《东方早报·艺术评论》采访时表示，由于目前我国的《税法》中还没有“遗产税”的规定，私人向公立机构捐赠艺术品并冲抵遗产税很难落地，这方面没有导向；未来要实现艺术品捐赠，除了修订法律，还需要配套的税务政策等综合因素。

　　收藏人士包铭山认为，只有当中国富人收藏群体财富价值观逐渐健全、相关政策有明确导向、公立收藏机构能够正确处理获捐艺术品并发挥其教育、展示功能时，中国的艺术品捐赠才能向前迈出一步。

　　捐赠画作明年向公众开放

　　据报道，里奥纳德·劳德捐赠的78件艺术品包括33件毕加索画作、17件布洛克作品、14件胡安·格里斯画作、14件莱热作品。里奥纳德·劳德的这批收藏横跨37年，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重要的立体派艺术收藏之一。

　　美术馆方面认为，这些作品当属杰作，它们呈现了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艺术运动——立体主义派艺术的发展。捐赠品中，毕加索的《扇贝壳》、《坐在扶手椅中的女人》以及布洛克的《埃斯塔克树林》、《小提琴》等将于2014年秋首次向公众展示。

　　大都会美术馆馆长托马斯·P。坎贝尔在声明中表示：“这是大都会和纽约收到的最让人惊心动魄的礼物，里奥纳德的赠礼改变了大都会美术馆。”捐赠人里奥纳德则表示，他决定捐出这批心爱收藏，是因为这些对立体派及其以后的艺术流派有重要影响的作品需要在世界顶级美术馆中被观赏、被研究。

　　有消息称，大都会美术馆将以2200万美元打造一个全新的现代艺术研究中心，大都会美术馆董事会、捐赠人以及里奥纳德将担负这笔大额费用。

　　现年80岁的里奥纳德是雅诗兰黛的名誉总裁，1958年起进入家族企业，至今仍担任公司董事。他个人是一位艺术品收藏家，现任惠特尼美国艺术美术馆名誉主席。2008年，他向惠特尼美术馆捐赠1.31亿美元，这是该美术馆迄今为止收到的最大一笔捐款。

　　西方艺术品捐赠

　　的法律保障

　　这批价值10亿美元的艺术品一经捐出，即引起外界的讨论。李磊对《艺术评论》表示：“就公开信息来看，这是非常大的捐赠，能丰富大都会(美术馆)馆藏。大都会馆藏面很大，近些年在做现代和当代部分，大都会接下来要开当代艺术馆，20世纪初立体派现代主义中期的作品是非常重要的，捐赠本身是值得赞许的。”

　　与此同时，也有熟悉西方法律的人士表示，懂艺术市场的税务师和律师可以帮客户省上千万美元的税钱。一位艺术撰稿人称：“此次捐赠给大都会美术馆既是奠定他在艺术慈善界的不朽地位，也有为子孙规避遗产税的意图。巧妙利用税法规定，也算是利人利己。”

　　那么，究竟如何看待这项捐赠？《东方早报·艺术评论》采访了美国国家税务局艺术鉴定委员会顾问、美国画廊协会副主席迈克尔·芬利(Michael Findlay)。问题集中在由谁为这笔捐赠鉴定评估；捐赠是否达到10亿美元的价值；劳德当初购买画作的金额低于目前估价，捐赠行为是否包含某种交易；以及这笔捐赠是否意味着使他免除了其10亿美元的税务。

　　芬利在答复邮件中指出：“劳德向大都会美术馆捐赠的这批画，达到10亿美元这个数目，很大可能是媒体的推断，但数字是无法判断艺术品的品质以及在美术史上的重要性的。类似这样的捐赠，很可能是由捐赠者在购买一段时间后或者承诺在其故世后作为遗产的一部分捐出。这样的捐赠细节通常是保密的，我并不了解。时间性是对这种捐赠品估价时要考虑的因素。同时，这种估价会经过指定机构鉴定，再由受益机构、税务部门与捐赠人的律师、会计师协商决定，争取在合法的范围内保证双方的利益最大化。捐赠的细节条款则往往不对媒体公开，但如有争议，都会提交法庭作为证据。”

　　芬利并未回答是否存在捐赠者与美术馆的交易以及10亿美元估值可能带来的税收减免。不过，他表示：“媒体对捐赠艺术品商业价值的持续关注，以及捐赠者的特殊性会削弱这些艺术品本身的重要贡献。这批杰作见证了一个时代的文化造诣，同时提升了那个时代的美。”

　　事实上，在西方普遍的艺术品捐赠是以其完备的法律为保障的，尤其是《遗产法》的相关规定。资料显示，在英国，财产遗产税的起征点很低，政府规定遗产总额超过25万英镑就需要缴纳高达40%的遗产税，而在同时，英国财政部在1956年就出台了相对应的方案，即如果纳税人将艺术品捐赠给英国的博物馆，所捐赠的艺术品市值可以直接冲抵遗产税。而如果通过拍卖途径来变现艺术品，藏家需要向拍卖行缴纳佣金，还需要向税务局缴纳个人所得税，交易所得还不如直接将艺术品捐赠所能抵充的金额。自从该方案实行以来，有许多的艺术珍品回归了英国公立博物馆收藏或展览，英国政府成功地回收了许多正规艺术品，也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公立博物馆馆藏和收购能力下降的现象。现在更有许多团体在游说政府通过其他的规范，让艺术品捐赠抵消更多的其他税收，如个人所得税等，鼓励藏家在有生之年就进行艺术品的捐赠。

　　美国的《1969年税务改革法案》规定：收藏家捐赠艺术品，可以在联邦税款中扣除其全额市场价。此外，相关减免税收政策扩展到企业。资料显示，美国国税局每年处理的艺术品捐赠退税，达10万宗以上、近10亿美元。捐赠抵税政策使美国公共博物馆收获了海量的艺术收藏，造就了美国博物馆业的繁荣。

　　中国的艺术品捐赠抵税

　　何时能实现？

　　既然私人或企业向公立机构捐赠艺术品并根据捐赠品的估价作相应的税收减免的行为在西方社会是司空见惯的，为何这一模式在中国大陆始终未见动静？究其原因是法律的缺位。由于我国现行《税法》中并无相关条目，私人或企业捐赠者不能获得国际通行的免税鼓励，也难以获取公益形象带来的商机。

　　李磊表示，国外有相对完善的税收制度和免税制度，制度的杠杆和调节作用，有益于公众利益，得到自己的利益，这是好机制促成好结果。但中国的情况与国外不太一样。中国目前还没有真正的收藏家阶层，或者收藏家集群，中国涉及的捐赠是艺术家的捐赠，不涉及税收问题，是艺术家对社会的奉献。此前，上海美术馆历年来主要从艺术家，而不是收藏家处获得捐赠艺术品。

　　不过，他认为，随着中国艺术收藏的深化，大众捐赠会成为必然和主流，我们现在形成的收藏家，在大陆是第一代、第二代富起来的，目前正当年，他们还不涉及将故世和资产处理的问题，等这批藏家年纪大到要考虑资产处理时，一定会考虑是留给子女，还是变卖，是自己成立基金会、美术馆，还是捐赠给公立美术馆，4选1。其中捐赠给公立美术馆或博物馆的几率很大。欧美博物馆业相对发达，他们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人性使然。

　　但是，有关专业人士也表示，由于目前我国的《税法》中还没有“遗产税”的规定，私人向公立机构捐赠艺术品很难落地，这方面没有导向；未来要实现艺术品捐赠，除了税法的修订，还需要配套的税务政策等综合因素。

　　艺术品收藏人士包铭山接受《艺术评论》采访时表示，现在中国人的财富观还不够达观，没有形成健全理性财富观的情况下，谈艺术品捐赠尚早。但至少政府层面需要鼓励这种行为，给予税收减免，或者给捐赠人一定的荣誉。但遗憾的是，尽管高呼要发展文化产业，但就艺术品捐赠和税收扶持而言，既缺少政府政策支持，又鲜有社会提倡，同时中国的艺术收藏环境还有诚信缺失的问题。

　　包铭山说：“如果某个地区想征集某件艺术品，而博物馆又缺资金，那么政府可以召集企业家出资购买艺术品再捐给博物馆。同时，政府减免企业部分税收。”与此同时，“公立机构在接收艺术品后，不能束之高阁，把自己当成保管仓库，失去了博物馆、美术馆教育、展示的功能。这也是对捐赠人的不尊重。”

　　包铭山认为，未来随着富豪财富价值观的不断进化和提升，政府不断完善政策，公立艺术机构妥善处理获捐艺术品，好的艺术品是有机会逐渐流向公共博物馆和美术馆的。■

　　(感谢涵纳对本文提供的帮助)

　　【 链接 】

　　美国著名艺术品收藏家暨捐赠人

　　伊莱·布洛德 (Eli Broad)

　　布洛德是一位亿万富翁收藏家。著名的洛杉矶郡立美术馆接受过他的大笔资金捐助，并以他的名字命名了一栋当代艺术馆。布洛德还在洛杉矶市中心筹建了自己的私人收藏美术馆(2014年开幕)，展示其数千件收藏。

　　斯蒂芬·柯恩 (Steven A. Cohen)

　　柯恩是美国著名的对冲基金投资管理人，旗下的SAC资本掌管80多亿美元的资产。柯恩的名字每年都出现在《艺术新闻》、《福布斯》等杂志的顶级藏家排行榜上。他购买的超过亿元的艺术作品有毕加索的《梦》、德库宁的《女人第三号》和马蒂斯的青铜雕塑。

　　柯恩也是位慷慨的艺术品捐赠人，他曾将自己收藏的达明·赫斯特的著名作品《生者对死者无动于衷》——一条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鲨鱼借给大都会美术馆展出；此外，纽约现代美术馆等多家艺术机构也是柯恩捐赠的受惠者。

　　罗纳尔德·劳德 (Ronald Lauder)

　　罗纳尔德·劳德是里奥纳德·劳德的弟弟，同为雅诗兰黛的继承人之一，亿万富翁收藏家。2001年在纽约创建了新美术馆，馆址在大都会美术馆的对面。如它的德语名字所示，该馆专门展示德国与奥地利等德语国家的艺术作品，尤以奥地利艺术家克利姆特、席勒等人的作品著称。2006年10月，罗纳尔德以1.35亿美元购买了克利姆特的肖像画《阿黛尔·布洛克鲍尔夫人像》，为当时史上最贵的艺术品。该作品陈列于新美术馆。

　　鉴于艺术品收藏与捐赠行为属私事，不少低调的藏家和捐赠人与美术馆有协议，不愿公布姓名与具体捐赠数额。以上资料根据公开信息整理。■ (涵纳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