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神似到形合——明清肖像畫的嬗變與演進
(清)女詞人李清照像
(明)明太祖朱元璋異形像
(明)明太祖朱元璋正形像
(清)康熙帝玄燁像
(明)元太祖成吉思汗像
沉寂一段時日后,首都各大博物館、美術館再次集中推出一批線下新展。這不,國家博物館的“妙合神形——中國國家博物館藏明清肖像畫展”打起了頭陣。展覽由明清時期的各種人物肖像構成。在筆者印象裡,中國古代肖像畫從來沒有這般大規模、多流派匯總展出過。從藝術史上看,明清肖像畫的源流,一直不是很清晰,借此一探各種畫派的源流關系,倒也頗為有趣。
唐以前人物畫劫難重重
明清時期的肖像畫,在藝術史上地位不高,這是藝術史家縱觀藝術史長河之后的評判,但是藝術史家這樣說也有點虛,畢竟北宋之后,就沒有幾個人看到過唐代人物畫全盛時期的樣子。
唐代繪畫自然以道釋畫為第一,畫聖吳道子的繪畫水准極高,雖然我們看不到真跡,但是可以通過唐宋時期見過吳道子真跡的人,如張彥遠、郭若虛、趙佶、蘇軾等人畫作,間接得知其水准與特征。
唐代晚期,會昌滅佛,導致唐代之前藝術品遭遇空前劫難,即便吳道子這樣的大畫家的約八成畫作,也毀於一旦。剩下部分畫在絹上的真跡,到南宋時期基本就見不到了。人物畫的光輝燦爛,隻存在於唐宋文獻中,讓后人仰望。
不過,南宋又催生了一批優秀的民間畫師,他們以道釋題材創作的繪畫中,如散藏於美國、日本的《五百羅漢圖》,便保存了一些唐代繪畫的技巧,但是這些技巧與方法,在元明清人物繪畫以及壁畫中,已然完全看不到了。因此,明清時期的肖像畫,認真說來,是完全失去唐代優秀傳統的情況下,借助宋代人物畫再起爐灶發展起來的,這就導致明清肖像畫的藝術底蘊不厚實。
依據其特點,大致可歸為三類:第一類延續宋代風格的正宗畫派及其變化﹔第二類是雍正時期,發軔於宮廷,符合雍正審美人物畫﹔第三類則是明清時期的“人物標准像”。
源自宋代的人物畫弱化寫實
依據宋代白描與設色人物畫,延續發展出來的作者,在藝術水平上不能與宋人相提並論,白描技巧所依賴的“寫實能力”基本喪失,因此,導致大畫家筆下的人物,也是生氣不足,歷來藝術史評述甚多。但是其中也有新風,晚明畫家曾鯨,開始接受西方繪畫的影響,繪畫發生了變化,算是有了新風氣。雖然材料與工具是中國的,但是理念確實受到西方影響,清代禹之鼎,也是遵循了這樣的道路。
今年5月開始,蘇州博物館舉辦了“江南佳麗”清代仕女畫展,仕女畫在發展過程中,表現領域不斷拓寬,從仙女到平民女子,畫家費丹旭、改琦,是其中代表人物,但是此派繪畫因襲了白描的外表,依然喪失了寫實能力,同時又不知道唐代設色人物畫的思想與方法,導致大畫家與一般畫家之間,看起來差別不大。一些以往不太受到關注的畫家,也有極其動人的作品傳世,如徐玫、顧洛。
雍正帝主導的人物畫革新
還有一類人物畫是源於雍正宮廷的、與真人等大的“美人畫”。尤其是在故宮博物院公布了《十二美人圖》后,導致學術界群起研究,使之迅速成為一個熱門話題。這是一個以往沒有人注意到的類別,西方博物館隨即關注了散落於西方的一些無款“美人畫”,中國美術史知名學者高居翰生前一直關注這個課題。2006年前后,筆者在與他的通信中詢問其近況,他回復在研究“清代美人畫”。
文獻記載,雍正皇帝在宮廷之內,不僅對家具、瓷器進行了改造,對繪畫也進行了全面干預,也就是完全按照他的“科學主義審美”來繪畫,而不是依據傳統。2013年秋天,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博物館舉辦了“紅妝麗影”展,收集了大約50件類似繪畫集成展覽,其中代表畫家是張震、張為邦父子兩人。畫展中出現一對巨型《美人屏風》,與《十二美人圖》一樣,是與真人等大的巨型作品,而且對器物的描繪極其詳盡,差別僅僅在於《美人屏風》謹守中國畫的設色方法,《十二美人圖》大量採用了西方的設色方法。這一系列作品正是雍正宮廷審美下的產物,這一次國家博物館的“妙合神形”展中,也有這樣的作品。這些新發現的匯集,刷新了人們對這一階段繪畫史的認知。
文人士大夫加速畫像“相機”化
宋代皇帝就有巨大的全身肖像畫傳世,與當時畫風並不一致。元代皇室的畫像,此次“妙合神形”展亦有展示,這些皇室畫像,事實上遵循了宣和“寫真”的概念,就是畫像與真人等大,這個特點與台北收藏的元代皇室畫像特點是一致的。到了明代晚期,這個風氣蔓延到了民間,開始出現了一般文人士大夫也要畫與真人等大的“肖像畫”,從某種程度看,催生了人物畫像與后世相機相似的記錄功能。
明代晚期的畫像,往往是主要人物坐在剔犀交椅上,旁邊安置一個花幾,上有花觚。到了清代,這般風雅也逐步消失,畫像僅僅完成了照相機如實記錄的功能,藝術水平不高。史料記載,民國早期,故宮曾經在北門拋售過此類繪畫,美國弗瑞爾美術館因此獲得了多達92件源自宮廷的人物肖像畫。筆者有幸近距離觀察過,畫中人物面貌比較程式化,似乎是依據某種固定模式,略加變化而成,缺乏藝術水准。但是由於源自宮廷,所以細節不厭其煩,繪畫材料非常昂貴,算得上是“繪畫奢侈品”。據傳,弗瑞爾美術館收藏的這批繪畫,是故宮之外最多的一批。類似繪畫在此次“妙合神形”亦有展出,這類畫作體現了照相機發明之前的記錄功能。
“妙合神形”展涵蓋了上述三類肖像畫,它們都是在唐代人物畫傳統基本斷裂的情況下,反復重起爐灶,形成的風格迥異作品。我們不能說這些作品是一脈相承的,相反,看到其斷裂,描述其不斷發生的新元素,才是相對客觀的觀察。
至於說這個展覽中,沒有到場的展品是什麼?很顯然,是唐人道釋畫、人物畫傳統的缺席。這個缺席對人物繪畫史的沖擊,猶如書法展覽中,完全看不到王羲之流派的出現。強調這種缺席,反而使得展覽本身的特點變得明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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