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在中國文博界,有一些老人比較忙,也隻有這些老人比較忙,為何?
全國有十幾家電視台開播了文物與藝術品的鑒賞節目,他們被制片人或主持人邀請出場。
全國有幾十家各類雜志轉換成了文物與藝術品收藏類專業讀物,還有些或真或假在香港注冊的這類雜志,他們被主編們邀請顧問。
全國有上百家報紙開設了文物與藝術品收藏類專版,他們被編輯們邀請主筆或開欄。
全國有數百家從事文物拍賣的公司,每家公司得有五個文博界專家,他們及其子弟被邀請湊數填空。
全國每年有上千場文物與藝術品拍賣會,他們被拍賣公司邀請指導或捧場。
全國每年有幾十萬件文物或藝術品拍賣,他們被各方人士邀請掌眼把關。
全國每年有數百億資金投入文物與藝術品收藏,他們被各色機構邀請指導定位。
全國有數以千萬計的人投身於文物與藝術品收藏,他們被視為導師與救星。
有許多的知識需要他們傳播,有許多的問題需要他們分析,有許多的迷惑需要他們解答,有許多的騙局需要他們揭露,有許多的贗品需要他們指証,有許多的爭執需要他們審定,甚至有許多的空白需要他們填充……
他們忙得過來嗎?不要緊,他們有人工作認真負責,但也有人敷衍了事﹔他們有人一言九鼎,但也有人信口開河﹔他們有人學以致用,但也有人不懂裝懂,四處走穴,敢於救場﹔他們有人熱心公益,但也有人見錢眼開……沒有錢的事,如果不是國家點將讓主持、單位執意讓參與,他們中不少人是不太上心的,甚至是請不動的。
他們忙得過來嗎?不要緊,他們可以身兼數職,到處當顧問,可以顧而不問,甚至可以不顧不問。他們可以四處飛翔,現代交通使他們上天入地異常便利,而且,他們即使到了現場、面對實物,也可以不上手,隔著玻璃櫃,他們便可以為“上億”的物件下結論﹔打開半尺,他們便知道千年書畫的真偽。他們還可以跨行越界,可以越俎代庖﹔看古代書畫的,當然也知道近現代書畫,反正都是書畫﹔看玉器的,也可以看瓷器,反正都是器物。
更重要的是,他們有非忙不可的事。因為,他們有兒女開著文物與藝術品的經營公司,有家族的生意需要打理﹔他們有子弟參與了文物與藝術品拍賣公司的業務,他們得提攜“后進”﹔他們自己有作品被邀請在收藏類報刊上發表、在拍賣公司待拍賣,他們必須蒞臨拍賣會預展現場指點証明﹔他們中甚至有自己的藏品被安排上拍、被推崇成重器,他們必須赤膊上陣,王婆賣瓜自賣自夸。文物與藝術品市場這些年來的金錢效用致使文博界四處不寧、有人為老不尊。
我們也有可愛的老人一直保持著他們的人生品位與學術良知。可是,社會的需求太大了,市場的誘惑太大了,家庭的壓力太大了,久而久之,那些不願出門作秀替人設套的本分老頭沒人請了,那些不願意說假話空話套話的倔強老頭沒人請了,那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書生老頭沒人請了,而另外一些老人,則順坡下道,半推半就,明推暗就,甚至滿心歡喜地求之不得地忙碌開來。更何況,有關部門規定,從事文物拍賣的公司,必須有五位60歲以上、70歲以下的文博界副高級職稱以上的人士擔任專家。這是國家文物主管部門為自己下屬退休生活准備的一份大禮,由此,原本人丁不旺的文博界這時候可是人才濟濟,原本有些冷清的文博界這時候可是歡呼雀躍。
這份大禮與法如何、與理如何、與情如何,是需要討論的,不然它何以一直為各方人士詬病呢?大家指責的理由不少,最關鍵的一點是:國家文物主管部門是依法行政,怎麼把手伸到所有權形式五花八門的公司的人事安排呢?而指責之的事實依據是:這些被國家文物主管部門“安排”到各拍賣公司的專家絕大多數是挂名的,少數幾個動手的干的大體也是私事。現在,給拍賣公司介紹“專家”已經出現了黃牛黨,有中介費,更說明此“政策”之不妥。
其實,文物與藝術品市場中的許多課題,需要文物、法律、歷史、藝術、文學、經濟、自然科學各方面的專家參與會商討論,不能單單指望文博界的專家,也不能單單委托文博界的專家,更不能通過行政的方式規定非文博界的專家不可。學術方面的壟斷一方面也會產生腐敗,另一方面則會阻礙學術進步,中國文物與藝術品市場的進一步繁榮十分需要健康的學術與學術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