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敦喬魯墓地
石柵墓中出土的陶器碎片
考古人員在搬運石塊
存有完整人骨的墓穴
廣袤無垠的草原上,一座座巨大的方形石圍佇立著,誰都說不清它們是做什麼用的,什麼時候什麼人留下的?一塊塊重約1噸的巨石被削成片狀,所為何用?星羅棋布的石頭組成不同的形狀分布著,究竟在暗示著什麼?這就是新疆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溫泉縣阿敦喬魯遺址,一個大約4000年前先人留下的“石頭迷宮”,一塊毫無文獻記載的神秘之地,千百年來由當地牧民守護保存至今。
2012年6月,新疆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溫泉縣查干烏蘇山口南麓山前台地草原上,風景如畫。如往常一樣,當地牧民革命趕著牛羊去放牧,卻看到不遠處有人影閃現。他們一行三五人,拉著設備,帶著機器,准備在附近“安營扎寨”。習慣了人煙稀少的革命不知道,因為這一行人的到來,草原上的巨石堆將揭開千年不解的謎團。
遺址可能是居住址和墓葬區的共存之處
這是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對阿敦喬魯遺址進行的大規模田野發掘。“早在2010年,在對新疆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的遺址做全面梳理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遺址,那時它已經被當做墓葬區列為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文物保護單位,名稱叫‘溫泉阿敦喬魯石柵欄墓群’。”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科研處處長、阿敦喬魯遺址發掘領隊叢德新說。但是再一次的查勘,卻有了驚人的發現。通過對地表的勘查和阿敦喬魯墓葬區形制、地勢以及周邊環境的審視,這裡不應該只是一個墓葬區。“地處盆地,附近有水源,完全適合人類居住。所以我們進行了大膽推測——阿敦喬魯極有可能是同一類人不同類型的遺跡,即居住址和墓葬區的共存之處。”叢德新說。
推測一旦被証實,這裡將是新疆地區青銅時期非常重要的種類比較完整的遺跡。隨即,考古發掘陸續展開。2011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組成考古隊對阿敦喬魯遺址進行了試掘,結果出人意料地令人興奮——遺址尚存人類居住址。2012年,阿敦喬魯遺址迎來了大規模的田野考古發掘工作,充滿了諸多猜想的石頭迷宮即將找到開啟大門的鑰匙。
擺出石陣、佇立石圍,何人所為?
阿敦喬魯遺址及墓地位於距溫泉縣城西約41公裡處的阿拉套山南麓淺山地帶。遺址周圍有成片的花崗岩石塊,分布在丘陵和低谷之間,一直延續至南部的博爾塔拉河北岸。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塊土地有了人類的蹤跡。他們將巨石破解成片狀擺出了大大小小的矩陣,留下了幾十處舉行某種儀式的石堆……究竟是什麼人,哪個族群在這裡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最后又因何故離開了這裡?
考古人員試圖解開這些謎團,還原遺址的本來面目,可惜的是,石柵墓石棺留給他們的線索並不多。
根據初步調查,遺址面積近7平方公裡。中心部的丘陵(小山)海拔2525米,環繞丘陵東、南、西、北4個方向,均有石構建筑的分布,共11組。石構建筑均由大石塊組成的雙石圍為標志,石圍基本為方形或不甚規整的方形,長度在8至22米,在丘陵四周也有其他形狀的石圍建筑遺跡。
墓葬區位於南部的平坦之處,目前可辨識出的墓葬有60余座。類型有石板墓和石堆墓兩種。石板墓均為方形石圍,土坑墓穴,墓底有石棺,最大的石圍邊長10米。但是奇特的是,這些墓葬幾乎都不見了完整的人骨,唯有墓地北部的一處墓穴尚存。而且,該墓葬與別的墓葬有著不同規制。它的四周由石板圍成方形,四壁由人工修整的4塊石板構成,墓口附近擺著小卵石作為標志,墓主人手中持有羊距骨,蓋板石表面保留著厚約3厘米的黃膏泥,石棺內使用的是由直徑約13至15厘米的樹干榫卯而成的木質葬具。“這在其他墓葬中是沒有的。”叢德新介紹,“據測定,墓主人為30歲左右的青年男性,隨葬品相對豐厚,有包金耳環、陶罐等,可見墓主人身份極為特殊,猜測可能為族群領袖之類的人物。”但是,如此眾多墓葬中為何僅有此處存有完整人骨,其他墓葬不是肢解葬就是空空如焉?
在發掘出的墓葬中,考古隊員還發現了遷葬、肢解葬、火葬等現象。“這也許就是為什麼多數墓葬中無完整人骨的原因了。居住於此的先人也許發現了更適合居住的場所而遷居別處,將墓穴中的遺骨也一並遷走。”叢德新給出了這樣的解釋。
除了墓葬,此次還發現了人類居住的跡象。在發掘的3座房址中,有一座可以看出一絲端倪。它為長方形,由石塊組成的雙石圍構成,南部有向外突出的石砌門道。房址內遺跡呈中軸對稱分布,均由石塊構成,基本可以劃分出4個相對獨立的單元,顯示出不同的功能分區,而且,房址內還存在數座窖穴,當時先人居住的情形可見一斑。
既有居住址,又有墓葬區,該是哪個族群留下的?根據碳-14年代測定顯示,阿敦喬魯遺址和墓葬的年代為公元前19世紀到公元前17世紀之間,距今約4000年,這在新疆的青銅時代遺址中屬於年代偏早的。根據中國北方、西方族群的記載,即便最早見於先秦史籍中記述商周王朝對“丁零”(又稱狄歷、翟等)的戰事,也是公元前約1200年的事。4000年前的歷史在史書和傳說中都未有隻字片語。族群還是個謎。
不過,根據與其他遺跡的比較和對遺跡本身的測定,考古人員有這樣的猜測:“從人骨的測定來看,這個族群屬於歐羅巴人種,白人種。從遺址的位置來看,它靠近烏拉爾山以東,青銅時代最發達的地區之一,與新疆天山西部的其他遺跡有很大聯系,據此可以推測生活在阿敦喬魯遺址和其他遺跡的先人屬於長期相互交流的族群,也許都有可能是一個人種。而且在新疆地區很早就有蒙古人種、歐羅巴人種的活動蹤跡,它們交錯雜居,互相往來,由此可以推測,在幾千年的時空更迭中,有不同的、沒有任何血緣聯系的種群先后在該遺跡生活。”
此外,考古人員在小墓穴中還發現了歐亞草原最具典型性的石人。它們集中分布在墓地的南部。
一個墓地多種葬式極為罕見
有關專家認為,阿敦喬魯考古工作的學術意義在於首次在新疆確認了相互關聯的青銅時代的遺址(居住址)和墓葬,首次對此類建筑遺跡進行發掘並初步確認其性質﹔出土了一批具有自身特點的遺物,對確定遺址文化性質有很大幫助。
由於時代和自身的文化特點,阿敦喬魯或許將成為改寫以往認識的基礎。比對其他材料,會發現具有此類特征的墓葬在哈薩克斯坦的七河流域曾有過發現,而居住址則未見報道,屬於新發現的類型。阿敦喬魯遺址所在的溫泉縣,其西、北面均與哈薩克斯坦接壤,這些地區的居民可能很早就已往來。
叢德新認為,新的收獲得以全面准確地認識博爾塔拉河流域的古代文化。
在此次發掘的墓葬中,除了發現帶有木質葬具和陪葬品相對豐富的重要墓葬之外,還有多墓穴共處一圍的普通墓葬,顯示出該墓地層級的復雜性。考古工作者還發現並確認了不同的葬式,如側身屈肢葬(一次葬)、火葬、二次葬、遷葬和肢解葬等。一個墓地中有各種葬式,這在新疆是比較少見的。此外,墓地建成時間也有一定差距。墓地大體上從北向南延續,北部的年代可能偏早。在墓葬的構建形式上,也有一些變化。如北邊墓葬深,且有規則的石柵﹔南邊墓葬淺且不規則,大石板幾乎無法找到而被代以卵石。這些現象需要進一步研究。
目前,對阿敦喬魯遺址乃至博爾塔拉河流域的考古發掘還處於起步階段,進一步的研究規劃已明確,並被列入國家的相關規劃之中。據了解,今年阿敦喬魯考古工作主要有兩個計劃:一是擬訂博爾塔拉河流域的綜合考古計劃。阿敦喬魯遺址位於該河的中上游,以此為切入點,摸清該流域中同類遺址的數量和分布,首先開始向上、中游展開調查。二是在去年發掘的F1、F2、F3等較大的居住址的周邊,對較小規模的居住址做詳細的解剖發掘,研究形制相同、規模不一的居住址內涵上有無差別,以便更好地進行定性分析。(杜潔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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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花絮
新疆溫泉阿敦喬魯遺址與墓地考古發掘從2010年開始調查與測繪,2011年進行試掘,到2012年大面積發掘,前后歷經3年時間,在這期間,考古工作者經歷了種種艱辛和不易,甚至面臨生命危險。
剛開始找測繪點就費了好大力氣。工作人員架起全站儀,從溫泉縣城一步步找,沿途砂石道路顛簸難走,工作用車多次爆胎。拍全景圖時,由於航拍價格貴,又沒有熱氣球,工作人員隻得租用當地氣象部門的氣象氣球從空中採集圖像。氣球太輕,在空中不好控制,為拍一個片子,往往要花一上午時間。后來,足足用了一周時間才拍好。
最讓人恐怖的是遭遇狼群。當時5名考古人員正在山前草地上打草,為開掘工作做准備,突然,不遠處,七八隻狼立在那裡,一動不動瞪著他們。大家手裡有鐮刀、剪刀,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雙方僵持了大約半個小時,狼群終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