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星星”到“新星星”
“那時候心情好的人不多,大家都是壓抑的。”1954年出生的嚴力曾這樣描述70年代的社會環境。1970年嚴力從五七干校回到北京,當了一名工人,並一直當了10年。
1979年的7月份,在舉辦星星美展不到兩個月的時候,嚴力因為當時女朋友李爽的影響,開始創作繪畫,並參加了當年9月27日在中國美術館東側小花園舉辦的第一屆“星星美展”,公園的的鐵柵欄上挂滿了23位成員的150多件作品,油畫、水墨畫、鋼筆畫、木刻、木雕。
當時沒有在媒體上做宣傳,只是在幾個地方貼了海報。“1979年9月26日上午,我與嚴力騎車去海澱區貼海報。展覽館、人民大學、北京大學、北師大一路全貼了。西單民主牆因為派去的人膽小怕事沒貼。”王克平在后來回憶錄中說。
當年參加1979年星星美展的藝術家,“大多是年輕的非專業的美術愛好者,都想搞些新東西,自詡現代藝術。”王克平后來回憶說,當時黃銳在皮件廠做工,常在各民刊上插畫;馬德升在機械廠研究所描圖;鐘阿城下鄉十年,剛回北京,在《世界圖書》雜志當臨時編輯;李永存剛考入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研究生;曲磊磊在中央電視台照明部。”
但最終展覽於9月29日遭禁,10月1日“星星”成員上街游行。同年11月23日移展北海公園“畫航齋”,由於展覽遭遇封殺到游行到復出,在北京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33年后的2012年,致力於傳承星星畫會精神的的新星星藝術節已經成功舉辦了三屆。“我們希望把新星星藝術節打造成一個展示青年藝術的平台,使其成為在畫廊、拍賣行和博覽會之外的另一種推進藝術的方式”,曾瓊介紹說。
三十年前公開展覽、展示的機會非常稀少,而這些似乎變得不那麼遙遠。2012年9月3日新星星藝術節開始面向全國進行海選,“人人都可以報名,隻要不反黨反國家就行”;9月19日在南京舉辦了新聞發布會,向社會公開傳達藝術信息;12月6日新星星藝術節在南京三川當代美術館正式揭幕,來自中國美院的王海龍以及中央美院的伍偉共同摘得今年的全場大獎,句曉龍、汪一、李俊、鄭馳分獲新人獎,並獲得一定數量的獎金,這在三十年前幾乎不可想象。
與藝術節同時進行的還有一系列公開論壇活動,城市文化、藝術生活方式、藝術與公共空間、藝術與創新設計等一系列話題。
政府以及社會各界對文化的態度可能是三十年前的中國人所無法預料到的,“現在的藝術家太幸福了,不必經歷我們那個年代的被禁、拘留、苦悶,現在有更多的力量加入到藝術圈,藝術家也有更多的展覽、展示機會。”嚴力說。
二 “自發”到“運作”之變
談及“星星美展”的成因,“最初是由黃銳、馬德升發起,1978年底開始正式籌劃,之后加入鐘阿城、李永存、曲磊磊等。我參加較晚,后來也算一員。”王克平回憶說,在展覽之前,黃銳、馬德升找到時任北京市美術家協會主席劉迅,申請展覽。劉迅在看完作品后,“當即表示同意給我們安排展覽,只是北京市美協的展廳已經排滿,要我們等到明年。政治氣候反復無常,大家商議不能再等,實在不成就露天展出。”最終他們將地點選在了中國美術館東側小花園。
當時的展覽並沒有人專門組織,“更多的是自發的”,因為缺少場地、資金等條件,所以藝術家大都自己組織展覽,邀請使館工作人員或藏家來倉管展覽,地點一般選擇在藝術家居住的地方,同時也可以逃避當時有關部門的查處,倉鑫介紹說,“1994年的時候張洹、馬六明等計劃做一個為期三天的展覽,每人每天做一個行為,這種展覽在當時很普遍,第一天是張洹,第二天是馬六明。因為第一天張洹做行為的時候跟當地的聯防隊、派出所發生沖突,最后事件越鬧越大,最終直接導致了當時藝術家搬離東村。
在星星美展期間,法國人安娜看上了嚴力的作品,想買,當時參展的一群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誰也不知道作品還可以賣錢,“最后我想要台相機,就跟安娜說用相機換畫,最后成交”,“那是一個不知錢為何物的年代,藝術是純粹的。”嚴力說。
“如果三十年前我們有這樣的機會,我們的境遇也可能會改變。”三十年后,嚴力在新星星藝術節新聞發布會上這樣說。
相比星星美展不被官方許可、無場地、自發組織、無宣傳等情況,如今的新星星藝術節已經發生了很多變化:“參加不需要推薦,不分門派,是一個零門檻的進入”,新星星藝術節董事長曾瓊介紹說,活動由新星星藝術節組委會出資組織,採用“海選”+“終極PK”的方式, 2012年的評委由向京、田霏宇、何多苓、毛焰、張曉剛、顧錚、王小慧等藝術界、文化節名人組成,最終以五項大獎的形式最終呈現,並且作品將在全國數個城市進行巡展。
如今的藝術也不再是藝術家個人單打獨斗的時代,更強調資源的整合。相比前兩屆,2012年度的新星星藝術節的名稱前面加上了“1912”,首次引人文化休閑消費街區品牌“1912”作為總冠名,據藝術場董事長曾瓊介紹說:“1912這個品牌的基因和內涵,與新星星藝術節非常契合。”
同時,在2012年藝術節的合作伙伴中,我們看到有南京市文聯、南京青奧組委會、南京廣播電視集團、南京1912集團、江蘇一德集團、三川當代美術館、藝術場等機構。同時定位於藝術品交易的新星星藝術商城也於2011年開始上線,是對藝術節的補充,“可以繼續推出更多的藝術家,同時藝術家也需要有作品銷售才能堅持和繼續他們的創作。”
三 藝術推手,資本的新角色
在當代藝術發展的早期,策展人曾經是非常重要的一直力量,他們聯絡各地藝術家、策劃主題、組織展覽,“九十年代以后,是否參加國際、國內重大展覽成為衡量藝術家的重要指標,因為國內的美術館隻要花錢就可以進去,包括中國美術館到現在還可以這樣,所以他不足以成為一個標杆。而國際的學術性的美術館花錢也進不去的地方,受到國際重要策展人邀請參加展覽,成為一種時尚和潮流。”顧振清介紹說。
隨著中國市場化大潮的興起,藝術也在不斷開拓期商業化之路,像新星星藝術節這種採取市場運作藝術的方式,從藝術市場化伊始就存在,“92年的時候有人想通過油畫市場的運作達到一些目的,但是那個時候整個市場沒有發育成型,所以所有的運作都是一些紙上談兵。”
藝術市場在經歷二十年的積累和發展后,“從2005年開始,資本開始大規模進入藝術圈,尤其是國際資本所引發的,當時在華爾街有很多猶太人的投機資本進入中國,包括一些大藏家也進入進來,所以中國當代藝術變成一個投資的標的,進而被關注,到2009年的確是有四年的一個爆發期。
這時期資金主要是從拍賣行和畫廊進入,資本的強大效應迅速將本來單打獨斗的藝術各環節連接成一條藝術產業鏈,從藝術家、媒體、批評家、策展人到畫廊、拍賣行等。與此同時,資本的進入也形成了一種在學術標准之外的市場標准,藝術家、媒體、批評家被迅速地資本化,貼上了價格標簽,這也是藝術圈熱烈討論的批評家“潤筆費”,從千字數百元到每字十元價格不等,這也成為衡量一個批評家水平高低的重要標准。
“資本最終的目的是要獲取利潤,這就要求必須盡快拉高藝術家的價格,這就需要加大對藝術家的推廣力度、增加展覽和展示機會等。資本成為了早期策展人之外的另一個重要的推手,它搶佔藝術資源,組織畫展、批評家參評、媒體曝光、印制畫冊或衍生品,如此重復幾次,待藝術家知名度上升到一定程度后,組織作品上拍,最終獲取巨額利潤。當然其中的操作手法還有很多,每個人都有所不同。”長期從事藝術推廣的劉寧說。
如果說,在此之前更多的是國際資本的進入,那到2009年底,國際資本開始退出,取而代之的是國內機構、資本的迅速進入。“這時期由於國內房地產和股票市場的低迷,大量資本進入藝術品市場,主要是通過拍賣行、基金、信托等金融機構,這次很少通過畫廊進入市場,因為畫廊的交易平台不被認可,不利於大量熱錢快進快出的操作模式。這時期不僅僅加深了各產業鏈條的鏈接程度,同時也加快了衍生品、保險、信托、金融、倉儲等環節的建設。”
從三十年前的“對錢沒有概念”到如今已經普遍的“藝術運作”,一直從事藝術創作的倉鑫說:“在以前,藝術家經常跟空間老板、批評家談論學術,現在藝術家可能將精力更多的用來跟企業家、資本交流,談論的都是市場價格和具體的市場操作,因為中國現在處於轉型時期,一個進行資本原始積累的時期。藝術商品化、商品藝術化已經成為趨勢,有很多藝術品是被人包裝和策劃處理的,跟原創沒有什麼關系,現在目的不是原來的目的,是有不同的感受,現在看什麼都沒有感受,這個特別麻煩。”
對於藝術運作的結果,處於歷史進程中的我們似乎很難給出一個判斷,“這可能是一個迷霧。在八九十年代,我們看藝術家作品實際上有很多來自於理性和良知,來自於藝術性的增長,也來自於對藝術形式和藝術價值的創造,但是05年以后資本進來以后,資本是一個怪獸,以盈利的目的也帶動了很多藝術家的藝術生產變成了一個造型機制和盈利的生產線,這個並不完全是壞事,因為畢竟這個名利場和藝術的加工生產線讓當代藝術知曉率和能見度大大地提升和提高,使得更多的人關注藝術。”顧振清說。
“我覺得從嚴肅創作意義上,弊大於利。”朱其這樣說,“商業運作把很多優秀的藝術家都納入到藝術產業中,每年要拿出百分之七十的經歷來應付市場和展覽的邀約、買單。雖然他們目前已經完成了資本積累,但是學術上的狀態被荒廢了,現在想重新恢復之前的學術狀態是很難的,不是一兩年的事情。
對於年輕藝術家的影響可能更大,他們的心態被搞壞了,還是特別關心經濟問題,不關心學術思考。最大危害是市場推出的明星,會對年輕藝術家形成誤導,他們會把這些人看做是最好的藝術家,把他們的成功當成標准,這對社會的鑒賞標准會有一些誤導,分不清楚好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