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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教育須思危又思賢

許江

2013年01月06日10:03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手機看新聞

書法與篆刻作為高等藝術教育專業學科的建設,源於上世紀60年代潘天壽有感於日本書藝教育,在文化部會議上提出的倡議。這一倡議,不但使中國美術學院成為了高等書法教育的開創地之一,倡議之初就具有的“為往聖繼絕學”的危機意識和開創意識,在以后的發展過程中也形成了中國美術學院書法與篆刻教育的精神傳統,其具體的內容就是在深入研究中國書法傳統的基礎上,強調固本培元、以學養書,兼重理論與實踐、繼承與創新。50年篳路藍縷、前赴后繼,是幾代人學術生命的接力,是中國書學教育學術思想的歷史性跬積。其中,貫穿著的基本品格,值得我們重視。

首先是“為往聖繼絕學”的危機意識和使命精神。書法教育被潘天壽一代先師提出,不僅是作為一種獨特的技藝傳承,而且是對一種正在式微中的民族文化傳統的拯救。他心中涌動的是對這個傳統中所包含的可見和不可見的文化內涵的深深依戀,是對從文學、詩學到文字學、書學的傳統之鏈在現代的斷鏈和異化的深切憂患。他洞察到了中國繪畫面臨西學東漸而無可避免的變革命運,而書藝與書學卻因其獨特性而獨步世界藝壇,進而能葆有東方精神的內涵,意識到了毛筆筆鋒上所連綴著的傳統文化,希望拯救正在迅速消失的傳統的通人之學。50年過去,中國書藝沒有消亡,反而發展成為萬人的藝術。但在表象的繁榮之中,其文學、詩學與書寫之間的斷鏈的現象仍未改善。電子媒介時代的鍵盤書寫已經切斷青年一代的日常書寫與傳統書法之間的血肉聯系,那包含在毛筆書寫中的中國人的世界,似乎漸行漸遠,書法日益變成為一種“專藝”,變成為一種“好看”的技藝,久而久之,它的精神性內核必然模糊。我想,潘天壽以降的一代代書學學者們深懷的危機意識遠未消除,他們關於傳統文化的拯救精神正是書學之路不斷發展、代有拓新的內在動力。

其次是以學養書、研史通今、理論與實踐兼重的研學傳統和書者之風。“讀書萬卷始通神。”中國書學從來是千秋百代讀書人的心靈結晶和精神產品,其墨跡仿佛沙漏,流淌著的是歷史上最偉大的學者文人的情懷與胸壑,跬積著的是他們全面的學養和文化內美的深度。潘天壽的學養和識見自不待言,陸維釗的詩學研究、沙孟海的史學研究均學有專攻。所以他們將書學研究看得十分清楚,既重書技,更重書外之學。1977年夏,病榻上的陸維釗為首屆書法研究生手訂教學綱要,將綱要分為9個部分、60個問題,涵蓋書法本體及書學的方方面面,集書學研究的諸多關懷為一體,並前瞻性地洞識未來歷史的路向。1980年6月,沙孟海在病中所寫的《與劉江書》,既強調小篆形體結構和正楷功夫的書家訓練的要務,又強調“或是文學、或是哲理、或是史事傳記、或是金石考古”的學問基礎和閱讀、查考古書的能力,強調以學養書、抗志希古的重要。如此真知灼見,既顯一代書法大師的博取約守、潛心獨見,又懷文化學者閎約深美的胸襟。潘、陸、沙一代大師的學識還奠定了一種重視臨摹、強調從墨跡和精神上追摹往聖、磨煉識力和心靈的重要傳統。這種研學的傳統因抗志希古、追懷深遠,是書藝傳統活化更新的重要資源與能量。

第三點基本品格是書藝創作的獨立意志和多元格局。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中國美院的首屆書法研究生。同那個時代的許多藝術青年一樣,他們親歷了改革開放初期一方面院校秩序重建、另一方面不斷禁區突圍的文化境遇。具有扎實的書法傳統基礎的他們,深明這個傳統的博大和它所臨對的危機,同時從最早的歐美留學生和國際文化交流那裡,了解到這種東方性的書寫與內涵對於西方當代藝術變革的吸引力,以及書學世界所蘊含著的某種超越性的東方力量。於是他們形成了各自獨立的追求,或重書法史的研究,重學養與品格的熔煉﹔或潛心傳統書法與篆刻的研究和拓新,在人才培養、教學實踐、課題研究等多方面傾注心血﹔或努力構建書法學、篆刻學的學科體系以及學院派書法的探索﹔或站在書法本體與當代藝術的實踐與理論研究的前沿,演習書藝的前衛實驗。他們的研究著述、創作展覽、藝術活動、教書育人,形成了豐滿而極具個性特征的整體。這個整體不是一般書家的風格化的追求,而是將書寫賦予新的時代性內涵的創造,在生活大格局中重建書學的人文關懷。

今天,書法創作表象繁榮的另一邊是當代書寫的深刻變遷,書藝作品的高價奇觀掩蓋不了獨創性和深度研究貧乏的事實,中華文化的全面學養仍需要長期的跬積。我們當以學子的赤誠,在這條道路上追躡先行者的腳步,領受思想和品格上的磨煉,擔負起代代傳承和發展的偉大使命。

(責任編輯:赫英海、魯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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