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庄杂流丽 刚健含婀娜——晁岱双书法艺术管窥
初识岱双,还是在七、八年前一次和朋友的聚会上,那时的岱双,身着一件中式对襟马褂,周正宽阔的脸上一直挂着憨厚的微笑,面对朋友们对其书法水平的褒奖,总是报以淡定、从容和谦和,这让我对岱双无形中多了些好感。及至看到其书法作品,这种好感逐渐转变为一声赞叹:真正的字如其人!
当时让我赞叹的并非因岱双是欧阳中石先生的博士,高校专职书法教授,作品多次入选国内外书法展览以及被钓鱼台国宾馆、李光耀等机构和名人收藏这些外在的光环,而是从其书法作品中,我读出了在当今这个喧嚣浮躁的时代,书法创作者最难能可贵的一些品质:平和的心态,难得的沉潜,根植于传统的扎实功底,严谨的创作态度,以及作品中表现出的追”“二王”、溯宋元形成的平正雍容而又唯美飘逸的风格和境界。特别是看到他写的一些诸如《心经》、《长恨歌》等小长卷,真的是字字珠玑,精到而又机锋妙出。当时我就对朋友们说,以其三十几岁的年龄,能有这样沉静如水的心态和笔墨功夫,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后来,作为朋友接触多了,对岱双的了解就更深、更多,而越是熟稔,越是佩服岱双的不懈和坚守。自六岁开始习字,每日临池不辍,而且不轻易见“异”思迁,沉浸在“羲献”和赵孟頫的世界里,一下苦功就是几十年!这期间书界诱惑日多,躁气日显,时而先锋实验书法标新立异,时而流行书风盛行,而岱双始终不为所动,心境依然淡定平和,步履依然沉稳坚实,耐得住寂寞的结果是收获了累累硕果: 2000年起入首都师大书法文化研究院攻读书法硕士学位;2004年入欧阳中石先生门下攻读书法博士,2007年获博士学位;2009年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学博士后流动站,从事中国书画史论相关课题研究;2011年,博士后出站后调入中国国家博物馆,从事中国书画、碑帖的研究与鉴藏工作。姑且先不论其书法作品艺术水平如何,仅就其这些学习经历来看,即便是耳濡目染也应该是个典型的书院派了。学习期间,岱双还遍访名师,启功、沈鹏、刘炳森、徐邦达等先生都曾对其有所指点并寄予厚望。古人云:居高声自远。有了这些积淀,再加上似乎与生俱来的勤奋,岱双不但书法实践方面境界更上层楼,参加多次国内外书法展览交流和讲学活动,并时有获奖;而且书法理论上也颇有建树,出版和参编了多部书法专著,发表书法论文几十篇……一时间,其作品、专题介绍散见于各类媒体和出版物,晁岱双的名字也引起了更多人们的关注。
那么,岱双的书法艺术究竟有哪些成功之处呢?他成功的秘诀又是什么呢?翻看着岱双刚刚给我的即将出版的《惠风和畅—晁岱双乙未书法新作集》电子版,让我惊喜之余掩卷沉思。
从目前岱双的书法作品看,我认为其基本艺术风格可以用东坡的话来概括,那就是“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和子由论书》)。人们常说:字如其人;书界亦有共识:书品即人品;大家也众所周知柳公权答唐穆宗问时所说那句经典名言:“心正则笔正”。这一切都说明了书品和人品的关系。熟悉岱双的人都知道,他为人朴实厚道,宽博大气,从他那招牌式的憨厚的微笑似乎可洞悉其内心。无论是临写的“二王”作品还是创作的作品,许多人看起来都觉得既得其形,也得其神,可就是觉得笔触似乎丰腴和圆融了一些,更多地接近了赵孟頫的风貌。确实,对于岱双来说,数十年来他对“二王”最为用工,以至于功夫下到背临《兰亭序》时,不仅每个字的粗细大小和笔墨变化成竹在胸,即使连字与字的位置、整幅作品的章法布局都了然于心。但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最终临写的境界偏向了端庄和雍容,说到底是他内心宽厚醇和的一些特质使然。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从起初的无意到现在内心的自觉,使他更多地在“二王”之外向苏东坡和赵孟頫乃至颜鲁公身上汲取营养,形成了宽博厚重、浑厚华滋的特色。但如果认为岱双内心只有平实宽厚的一面,而忽略了他内心的丰富和锋芒,那就错了。从他少时选择风神俊逸的“二王”诸帖以及“灵飞经”等灵动、唯美风格的碑帖范本来看,其实他的内心在宽厚朴实之外亦具尚美洒脱的一面。在我看来,有如一块璞玉,岱双可谓“朴于外而秀于内”,其性格也是“讷于外而敏于内”。正是这种丰富复杂而又相生相谐的性格,使得岱双一方面在用笔和结体方面不自觉地体现出宽博厚重,另一方面在字的精气神方面又追求唯美超逸,这种内心的自然流露和审美趣味的自觉追求,造就了岱双书法作品目前深厚华滋、含蓄蕴藉而又唯美隽逸的面貌和风格。
如果说前面所述其书法艺术特色的形成,是岱双的人格特质和其自觉的艺术追求合二为一的产物,那么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不可忽略,那就是岱双始终对书法艺术有着宁静平和的心态和超乎常人的勤奋。唯其宁静淡泊,所以他的作品里才少了浮躁喧嚣的俗气和随波逐流的习气;唯其勤奋,才给未来更高的飞翔培育了坚实的翅膀。岱双自六岁至今,经年的临池不辍,使他在真、草、隶、行各方面都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他的楷书功底扎实,于“二王”和钟绍京、赵孟頫之外,也广泛涉猎褚遂良、文征明乃至北魏六朝墓志等;行书则沉浸“二王”和赵孟頫多年,兼及颜真卿和苏东坡;隶书取法汉隶,以《石门颂》《乙瑛碑》《张迁碑》等下功夫尤甚,同时兼及金农等人;行草则在“二王”和孙过庭“书谱”上用功颇深。多年的笔耕墨耘,造就了岱双诸体皆能。仅举一例,我曾见过岱双许多面目的《兰亭序》:有早期临摹的神形毕肖,几可乱真的;有取自钟绍京而又掺入宋元诸家笔意墨趣写得极为遒媚、美轮美奂的小楷;有近期意临的不求形似、但却更得其神韵和意趣的行楷《兰亭序》,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当然,我认为在诸体中,,其行草书最为精彩,也最能代表其根植传统、中得心源的精神追求。无论是鸿篇巨制,还是尺牍、楹联、团扇,皆有追魏晋、溯宋元之佳作妙品。因此类作品比比皆是,暂不一一举例。
东坡云:“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是就学养和人的精气神等综合素质的辩证关系之经典结论。东坡先生又说:“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这则是直接讲读书学习和作者书法境界的关系了。岱双经年沉潜于书法理论研究和书法实践两个层面的深耕细作上。特别是进入国家博物馆从事古碑帖、字画研究、鉴藏以来,天天与 “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那些数不清的墨迹真宝目交神接,使其眼界更加开阔,加上多年来严谨扎实的理论研究,培养了其较深厚的学养和思辨能力,使得岱双近期书法在审美趣味和境界上有着较明显的思辨意识和理性认知。而这种艺术思维上的飞跃和提升,我觉得是岱双近几年最宝贵的收获,甚至可以说有可能成为未来岱双在书法艺术道路上走得更远的一个更重要的因素。纵观整个中国审美思想史,就其本质而言,正是脱胎于具有辩证思维的中国哲学思想史。我国儒释道思想特别是道家的阴阳辩证学说,实际是中国所有艺术最核心思想体系的基础之一。书法应该是最能体现中国传统文化内涵的艺术,书法艺术的诸多审美法则,比如大与小、多与少、黑与白、疏与密、浓与淡、枯与湿、疾与涩、偃与仰……等等,太多的对立统一构成了中国书法(书画)昂然于世界的独特的本体语言和审美境界。这种由对立统一构成的世界在岱双笔下时时可以看到。比如,团扇《钱塘湖春行》章法平正中见奇崛。整幅作品在和谐端正的大局观下,规整中有错落,穿插有序,避让巧妙,计白当黑,疏处跑马,密不透风,局部的参差有致,构成了整体的和谐唯美,通篇字如音符,跳宕婉转,曲尽其妙。行书立轴《陶潜诗》,运笔如风,或连绵取势,或笔断意连,笔笔严谨精到,但笔笔似乎又放纵不羁,整体一气呵成,收放自如,严谨中见活泼,含蓄中见洒脱,踏雪无痕。再如,《登辩觉寺》用笔以“二王”和赵体为主,但结体却丰腴宽博,整体用笔用墨引而不发,欲扬还抑,章法布局上字与字之间大多疏离错落,含蓄蕴藉。虽结体丰腴厚重,但内在精神上却与杨凝式“韭花帖”境界暗合,整体内容空寂有流响,淡泊而笃定,不疾不厉,不愠不火,书法表达恰与内容水乳交融,高度契合,颇具禅意和空灵之美。
很高兴地看到,岱双近年的书法创作,已体现出努力走出“二王”樊篱的主观诉求,日益呈现出兼收并蓄的多元化风格。从一味追求灵动飘逸到追求端庄朴拙,由俊逸唯美到追求深厚华滋,由一味地追求魏晋风度、宋元精神逐渐向多元化风格渐进。具体表现在:一是同一书写内容处理成不同的书写风格,力求写出新意。如,《惠风和畅》这个集子里仅《兰亭序》就有几种面貌不同、风格迥异的作品。二是同一种书体以不同面貌和风格出现。如,行楷《洛神赋》以“二王”和钟少京“灵飞经”筑基,同时融入褚(遂良)、赵(孟頫)乃至六朝墓志笔意,作品既有“二王”之逸气,同时兼具钟之秀美,褚之灵动、赵之柔媚及魏碑之刚健,整体呈现出刚柔相济、飘逸唯美的风格;而同样是行楷作品,《邢台养金鱼史话》和李白《将进酒》则在二王和褚、赵构筑的世界里掺入了颜鲁公、苏东坡笔意墨趣,作品整体呈现出一种雍容博大的气象;行楷团扇“梅兰竹菊”则又参入隶书笔意,得萧散飘逸之趣。三是除书写形态和风格的变化外,岱双还在书写形式方面创新求变。如,《太上隐者诗》用笔深得“二王”风致和神韵,多用露锋取其妍,侧锋取其势,中锋取其力,但在章法的处理上则有王铎之笔意,特别是最后一行,偃仰起伏,连绵跌宕,犹如舞者翩翩起舞;《秋声赋》追求墨色和用笔的双重变化,用笔折方多于以往的圆转,墨色则一改用浓墨的习惯,以笔笔见锋锐的淡墨处之;同是《青溪》一诗,分别用扇面和团扇写之,再加以字法、笔法和气息的变化,写出了不同的味道。
我自认为岱双隶书作品相对于其行楷、行草稍弱了些,但也初具面目并力求创新。和岱双给人的第一感觉一样,其隶书表面上看也归端正平和一路,看得出“礼器碑”和“乙瑛碑”等汉隶对他的深刻影响,以往其隶书作品风格也多表现得谦谦君子、端庄雍容,但现在的隶书作品则不断看到了岱双在求新求变方面的不懈努力。如《崔子玉座右铭》颇有金农笔意,笔笔粗细划一但却纵逸洒脱,给人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实为其隶书中少有的佳作。
综上,所有作品和以往的中规中矩有所不同,表现出岱双师古而不泥古的日渐强烈的创新意识和风格的多样性追求,实在可喜可贺。
孔子曰:君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 孙过庭也说:“君子立身,务修其本”。《惠风和畅》集子里岱双曾有一幅作品,仅四个字:“进德修业”。这四个隶书大字用笔方圆兼备,厚重而洒脱,特别是题款行草书于“二王”之外用笔似得颜鲁公“祭侄稿”之妙,写得极为精彩。而我觉得“进德修业”四个字也恰恰可以说是岱双自身人生道路和书法历程的写照。王国维《人间词话》云:“诗人对于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能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我认为这同样应该成为书法家的艺术理想和追求。我期待着岱双继续以品德和思想的双修,理论和实践的共进,妙造一个“有我”的书法天地和“高致”的艺术境界。我相信,这一天必然会到来。
张淼 2015年5月于书苑山庄照轩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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