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书法:如何从传统中转换出新意【2】
唐楷之 窅 248×124cm 2016年
书法这条道路怎么走
——朱青生(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今天的时代已经是我们在世界上要来讨论艺术到底是什么的问题,在讨论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艺术和艺术史都应该是一个复数,而不应是一个单数。
长期以来,我们都在用西方的、以希腊为根基的概念说,意思是它是一个模仿,因为它和另外一样东西发生关系,它一部分在发展、一部分在变化。如果我们理解了西方的艺术,就知道西方必然有艺术史,因为当艺术品可以反映一个现象和形状或者是形式的时候,我们就可以通过它作为史料和现实的一个记录,这就是我们探讨的它的影响。
这个影响对中国最为深刻,因为我们目前的大学考试还是采取西方的传统方法来考学生,所以我们的艺术学院考素描、考色彩。有意思的是,这个标准在西方是不用的,这就是我们遇到的双重的有意思的处境。所谓在西方不用的意思是,到了罗杰·弗莱这个时候他们认为,如果用模仿的方法他们就无法解释像塞尚、毕加索这样的艺术家,他们的艺术何为?因此就必须要制造出一个新的理论来解释它,如果这个形式和形状不存在,那么他的意义,还是在一个形式内部,并不是形式化出来的对象,而这个变化就是他们要提出这个理论的理由。
为什么这个问题解释书法不合适呢?因为书法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模仿过的对象,也不需要在突破对象后、无从解释的时候,再找到一个解释的理论,它不需要一个解决的方案,那么它必然有另外一种方案,而这个方案就成为我们今天要向世界来表明的一条道路。
艺术曾经有过的事情,我们不能解读、不能假设,因此我们就在艺术中有了一个新任务。我们要问,如果不是按照西方的方法来做,我们不需要走克莱夫·贝尔的“有意味的形式”的话,今天已经是个引领世界的时候。
中国的书法在本质上其实并不仅仅是书法,它只不过是在书法的道路上,使得人类的艺术发展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也就是在书法中它完成一件事,这件事并不仅仅发生在书法中,因为人类的文明中本来就有。
如果我们带着这样的思想去看待问题,会发现如果只看野牛这样的画面,那是我们带着希腊的眼光去看待艺术。如果用另外的标准去看待,那就是痕迹,在这个痕迹中看到它的表达和感觉,我们会发现在野牛旁边还有很多的线和点存在。
这些线和点长期以来不被解释因为人们无从解释,如果我们把文化的观念换一换,像王羲之只要他把人的因素包含进去它就是艺术,那就会发现本来人类就有两条艺术的发展路线,只不过有一条路线的艺术在西方人民的保驾护航下,发展成为了一个高度的对世界的笼罩,另外一条道路曾经在一些文明中达到了很高妙的地步,但是在近代史上被人们忽视。
这个时候我们就应该再梳理一下艺术史,在奉节县一个猛犸牛雕像的头上发现一条“线”,这个“线”它有变化也有转折,这条“线”相当于后来成为书法的一条“线”,它距今10万到13万年前。这样来看待的话,我们就要把我们的艺术史重写,我们的艺术就不是从3万5千年开始,而是应该从13万年前的那条“线”开始,因为这条“线”把人的创作以及在创作中人的意味、感觉,单独地当作艺术。而这种艺术曾经发生过,是后来在一种文化的一个阶段,那就是他在书法里面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不仅限于此,在中国元朝以后,书法进入了绘画,笔墨的形式使得艺术达到了极致和高峰,我们再往前推的话,也发现了在艺术中也有一些道理,只是这样的道路没有走完,那么这条道路怎么走,我们正在路上,我们今天就是在路上相遇。
从工具材质之变到精神意蕴的升华
——陈一梅(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副教授)
王冬龄从1982年就开始探索现代派书法创作。在他最初探索中,他的书写还是比较传统的,只是所使用的材料或者工具有一些改变,比如说在报纸上写字,或者用大笔。到中期的时候他开始实验与更多的艺术门类进行结合,比如摄影、绘画、建筑等,在笔墨和形式上作了进一步的探索与突破,更加多元,也更加大胆,然后到近年的乱书。但其实他的乱书可以追溯到更早,在他的作品中我发现2000-2006年左右就已经有迹象出现了。例如2006年的《花非花》已经可以算是乱书了,“花非花”三个字线条相互穿插,有乱书的初步迹象。乱书是用从传统书法经典中提炼出来的元素创作而成的,又加以夸张,所以非常现代。
他的现代派书法作品中,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从传统书法经典中吸取元素,这一点是最难能可贵的。其现代派书法的探索历程,我根据个人判断分成了三个阶段。我倾向于将2005之前划为第一个阶段, 2005-2010年为第二阶段,2010-2015年为第三阶段。
第一个阶段的探索,他的突破点是在材料和工具方面,也是他突破的最初阶段。他用报纸书写,其实和用美丽的诗笺书写意思是相类的,但给人的视觉感受和时代气息是不一样的。《舞》是他第一个阶段较有代表性的作品。“舞”字放得这么大,旁边朱色题跋,并利用了报纸的底纹中舞者的形象,与内容呼应,总体书写上传统,但给人的视觉感受不同。这一阶段的探索,除了使用不同材料、工具,也有探索过抽象画,例如《神望徐渭》、《欣赏毕加索》等作品。
第二阶段的探索,他更多地尝试与摄影、绘画、服装、建筑等不同艺术的结合。有的时候他追求的是图文的互相阐发,有的时候干脆追求图文强烈的反差,反而给人视觉上有更大的冲击力。例如2007年的《新》、2012年的《书体·大学中庸》等作品,跟前一个阶段来比,图的应用上更为大胆。这一时期作品样式很多,例如有风景摄影系列、建筑摄影系列、人体摄影系列等。在这一时期还有银盐系列书法作品,创作方法是使用光感材料直接在相纸上书写,通过曝光控制产生丰富的层次。银盐系列好多还是传统书写,例如2013年《飞花》、《乐》等作品。也有部分作品比较抽象,例如《非白·雨》这一系列、2014年《太一》等作品。在这一阶段,探索较多的还是与中国画的结合,诸多作品类似大泼墨,这种大写意运用在书法创作上,对书法的构图与笔墨运用进行了较大的突破,这种突破单从传统书法经典中是很难获取的,这对他之后乱书的形成是最有意义的。这类作品较多,如2005年《道冲》、2006年《玄黄》等。后来的作品更多地追求笔墨效果与整体构图的独特性,如2011年《大有》、2013年《无影》、《天墨》等。也有一部分作品更加类似抽象画一些,如2014年《非声》等。
第三阶段的探索,在前面长时间积累的基础上最后水到渠成形成的。我认为是他最有意义的现代派书法作品,目前看到的作品中,2014年开始出现乱书作品,代表作有2014年的《北冥有鱼》、《温庭筠词菩萨蛮》,2015年《千字文》,2016年《心经》、《易经》等。乱书作品都是大开大合的大泼墨感觉,但同时还有线条存在,并且线质很好。他以草书名世,其乱书作品其实是打破草书字距、行距等,是对狂草元素的提炼与夸张,虽然文字内容无法卒读,但其节奏、线质等依然存在,丝毫不影响我们对狂草艺术的欣赏,甚至有种更为淋漓尽致的感觉。
他的现代派书法探索成就反过来又影响他的传统书法作品创作,他的大字草书作品,还有像《历史的天空》这类作品,虽然是传统书法作品,但构图形式、创作方式等给人新鲜感。他的较多大字作品在公共空间中完成,在观众关注下完成,被很多人称为“行为艺术”,这些都很具当代性。用曹意强的话来概括:“王冬龄通过自己的书法创作在传统与现代、中国与世界中找到了一个契合点,一个赋予他的书法以独立性与世界意义的熔点。真正独立的艺术必须具备世界的普遍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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