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辉:徐里在当代语境中对意象油画的诗性探索

尚辉

2016年08月24日14:44  来源:人民网-书画频道
 

意象油画是当代中国美术建设的一个热词。随着中国文化自觉时代的全面到来,越来越多的油画精英都把油画的本土意识、民族意识提升到一个至高点来认知,这无疑对外来艺术的本土化具有积极的意义。问题是,把所有创作风貌的中国油画都当作意象油画,这便消解了其存在的理由与价值;问题更严重者,则是把意象油画理解为可以随意涂抹的艺术,这更是对中国艺术文化特征的抹煞。虽然对意象油画的理解见仁见智,但意象油画作为中国移植外来艺术而进行再度创造的审美内核,则必然是明确而清晰的。作为从上世纪80年代成长起来的油画家,徐里的创作历程既经过现代主义艺术的洗礼,也经过民族艺术传统的回归,而他所确立的意象油画探寻方向可能更为深层、也更接近中国文化的本原;他通过书写性笔线所达到的物我合一、所承载的格调与境界,才真正凸显了意象油画以文心诗境作为其内核的中国艺术精神。

民族风貌的现代性探索

不受实写限制的意象油画与现代主义艺术在对待审美客体的方式上存在许多近似性。譬如,压缩画面三维空间的描绘而进行的平面性探索,使线与平面的关系表达成为绘画艺术的语言主体。还譬如,画面形象从叙事中解放出来,物象超越了原属意涵而被赋予符号的指代作用,画面因此而获得了象征性。这些近似性或许决定了徐里如何能够从现代性探索跨越到意象油画探索的内在联系。

《存活》 1994年 150x150cm

徐里后来定位意象油画探索的根源,其实来自于他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现代性油画求索。于1985年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美术系油画专业的他,在其整个接受学院教育的过程中都处于“85美术新潮”的酝酿与暴发期,从写真实而兴起的乡土写实到西方现代主义艺术流派的席卷而掀起的观念更新,新潮美术运动所经历的种种艺术变革,都深深地触动了徐里对于油画艺术的思考。像当时许多青年画家不断奔赴青藏高原、远行西域丝路那样,他利用寒暑假背负行囊和画夹分别于1987年、1988年、1989年、1990年和1991年先后奔赴川藏、滇藏、甘藏、青藏、西藏、凉山,自驾穿越新疆的南疆北疆、巴音布鲁克和帕米尔高原,他试图通过自己的行旅穿越人迹罕至的大漠荒野、雪域高原、边塞故城和当时还十分闭塞的少数民族聚居区,来体味人类兴衰的历史、来追问人性本原的价值,并通过这种最原始的体验与追问来探寻绘画超越叙事性的哲学性与精神性的表达。

数度藏区之旅、凉山之行和穿越天山南北,让他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画出了《吉祥雪域》系列和《永恒的辉煌》系列。

《源远流长》 1996年 150x150cm

《吉祥雪域》系列多达30余幅,这些画作并不像当时流行的描绘雪域藏民生活情景的写实油画,而是将藏女日常生活中的祈祷、转经、负水、放牧等形象提炼为画面的主体,并通过与被符号化了的寺院、圣像、图腾、玛尼堆经文的组合,来谕指那些辛劳而欢愉、肃穆而神圣的雪域生活。在画面形式上,画家借用了唐卡、藏传佛教壁画等艺术语言,一方面将这些写实形象进行平面化和装饰性的拼组与堆叠,另一方面则是以红色与黑色为基色,适度穿插灰兰、灰白、土黄和深绿,使画面既简约沉着也古拙朴实。画家并不是刻板地将这些形象进行平面化的压缩或几何性的构成,而是始终注重色彩的叠压错置,笔触的松动随意为画面增添了无穷的绘画意趣。获得“第七届全国美展”铜奖的《天长地久》、入选“第八届全国美展”的《存活》、获“首届中国油画精品大赛”鼓励奖的《拉萨风情》和入选“第二届中国油画展”的《冬月》等这些奠定徐里在新时期中国美术界影响的油画,均来自《吉祥雪域》系列或变体。

《永恒的辉煌》 1997年 100X80cm

《天长地久》以土黄铺底、大红与土红筑色,在人物轮廓、发饰与裙边穿插了少许黑色。黄、红、黑,是中国最富有文化意涵的色彩,这些色彩的运用,使画面描绘的三位藏族青年形象显得十分的单纯而饱满,并富于藏传佛教壁画那样的简约和神秘。画中人物形象实将希腊古代瓶绘、埃及墓室石刻和藏传佛教绘画三者融合为一,加之笔触的轻松随意,使画作在表达天长地久的人文意涵的同时,也体现了画家对于东西方多种艺术资源的整合与现代性语言的求索。《拉萨风情》《冬月》都属于此类,只是这两幅完全以黑底见红、黑底见灰为基调,画面中的藏女具有浮雕般的简洁和童话式的寓意。而《存活》是画家此期少见的浅调、也较为抽象的画作。一方面,“存活”的主题体现了存在主义哲学对于现代生活方式有关人的存在价值的追问,这是雪域高原民族在人类极限生存中凸显出的精神“存活”的意义;另一方面,此作将祥云式的碎片布满画面,并与隐现于祥云中的充满母性意味的藏女融为一体,抽象的云图与母性的乳房、散化的云片与藏女健硕的身躯及发线,都深化了此作的寓意,也为此作增添了更为神秘的审美喻象。

《天边的云》 2004年 150x150cm

《吉祥雪域》系列组画无疑是徐里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进行现代性油画探索并走进中国画坛的重要画作,这一系列作品的其中6幅还于1992年被中国美协选送“中国当代油画展”赴美展出;其中之2幅入选1993年由中国美术学院主办的“中国当代美术作品展”赴新加坡展出;而且,他的这一现代艺术语言的探索还通过油画《源远流长》与同名漆画先后入选“首届中国油画学会展”、“第九届全国美展”。《源远流长》以典型的具有绘画性特质的八闽皮影替代了《吉祥雪域》系列中的藏女形象,但图式依然不变。黑色大漆铺底,并通过反复推磨形成的大红与金黄漆膜,构成了和《吉祥雪域》相同的构图、构色与造型方式,这种转换或许也表明徐里在创作《吉祥雪域》系列油画时也曾有益汲取漆画的语言元素。

《雄魂-慕士塔格山峰》 2005年 70X90cm

和《吉祥雪域》系列组画几乎同时创作的《悠远的辉煌》系列,是徐里具象写实却富有超现实主义色彩的另一组现代性油画探索。其创作灵感来自于他八九十年代的新疆西域之行,大漠荒野,戈壁沙滩,远逝的丝绸之路依然在那些雪映故城的黄土遗址中闪烁出璀灿的光辉。这也成为徐里此系列油画,发古人之幽思、述历史之往来的创作魂灵。因而,他并不是一般性地去描绘那些空旷浩渺的景色,而是力图通过时空交错传递出一种超越现实的历史叙述。这组作品多达46幅,在怎样具象写实和超越时空方面,画家进行了诸多尝试。譬如,像《吉祥雪域》系列那样,他将原物象拆散并进行重组,在《悠远的辉煌》之一、之二、之三、之五、之六和之七等画作里,画家把雪峰故城、残垣土丘、星河日月分别孤立起来重组于画面,使其脱离再现而形成超现实的神秘意味。再譬如,《悠远的辉煌》之十一、之十八、之二十四、之四十三、之四十五等画作,虽以较写实的方式描绘故城的残垣断壁,却凸显了故城鳞次栉比的残垣层叠感,并通过强烈的明暗对比夸张了动荡而虚幻的阴影给人带来的变幻莫测的心理感受。还譬如,《悠远的辉煌》之十七、之三十四、之三十三、之三十七、之四十六等画作,则把远山塑造成金字塔结构、并通过残阳如血的暮色赋予那个金字塔式的远山以赤金色的伟岸和崇高,并运用斜侧光给中、远景带来光影与冷暖的奇特变幻,从而形成了虚幻飘渺的超验性表达。在描写语言上,一反《吉祥雪域》的轻松随意,而追求一种冷漠生僻的表现,戈壁沙漠、残垣断壁、雪峰岩层等,都因在麻布上做底而形成厚实的肌理,并通过反复罩染与覆盖而凸显出材质语言的诉说力,他是其时较早进行综合材料语言运用的探索者。

不论《吉祥雪域》系列,还是《悠远的辉煌》系列,抑或《佛像圣画》系列以及还不太被人们熟知的《变脸》系列等,徐里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油画创作都因受新潮美术运动的影响而力图打破写实绘画的情节性叙事,通过某些特定地域的民族形象、历史遗迹和宗教符号来增强画面的象征性与寓意性,以此探求现代社会某种超验却真实的心理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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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王鹤瑾、董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