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帖》漫说

寇克让

2016年07月04日10:28  来源:人民网-艺术收藏频道
 

   《十七帖》与《鹡鸰颂》,到底谁抄袭了谁?

   先说“勑”字派何用场。馆本卷尾:“勑付直弘文馆臣解无畏勒充馆本,臣褚遂良校无失。”勑字实是圣旨首字,可以、也必须连读下文。附于文末,以示庄重严肃;放大草写,突出御造气派。而《鹡鸰颂》有勑字,无下文,是简单模仿前朝制度,徒具其形。如同玄宗书“开元”二字印,已有太宗“贞观”小印在先。《鹡鸰颂》“勑”字与《十七帖》“勑”字诚然“酷似”,并不说明馆本“勑”字来自《鹡鸰颂》,反而是《鹡鸰颂》模擬馆本。

   再说两处勑字书法,有古今之别。

   两字虽同处李唐一代,但时在贞观、开元两朝,若从书法史细分而言,则《十七帖》在初唐,《鹡鸰颂》在盛唐。初唐天下靡不尊崇王羲之,盛唐则颜真卿新风弥于书坛。缔察两“勑”字,《十七帖》虽为刻本,但能传神留真,三处“迭笔”自然妥当,犹是晋人家法。《鹡鸰颂》“勑”字虽是墨迹,但骨不胜肉,似出于临摹。尤其左下方最重之迭笔,后笔不能压过前笔,导致主次不分。左部结构明显鬆散,这几乎是临摹古帖的通病。右部“力”字转折,《十七帖》“勑”字转中有折,其形虽方而节目并不外露,所以横与折连贯却各自分明,而《鹡鸰颂》勅字几乎无转折笔意,不施提按勉强过弯。差距虽微乎其微,但已显露临创端倪,真赝剖判。

   书法研究,尤其是作品研究,必须紧扣作品,严格读图,考证当然重要,但切忌枝蔓。这让我想起清代学术在古音研究方面的经验,“审音”与“考古”并重方是正途。精于书法对于一个真正的书法研究者的是要务。

   又有学者指出《十七帖》缺王书常见“奈何”及“月日名白”字,并指出所阙字句系当初在弘文馆时删除,我谬以为此论诚向壁虚造,比照它帖自可按验。

   《十七帖》之单帖有见于其它丛帖者,有墨本传世者。汇入它刻者如,《远宦帖》《儿女帖》入《大观太清楼帖》卷六,《服食帖》入《大观》卷七。凡此两见刻帖,《大观》与《十七帖》行款略有不同,但文字无一字出入。墨迹传世者,如《远宦帖》《旃罽帖》《瞻近帖》《讲堂帖》《龙保帖》《游目帖》,其中《远宦》《游目》(《蜀都帖》)二帖行款同《十七帖》,而《旃罽》《瞻近》《龙保》诸帖刻本与墨本行款小异,但不论行款异同,文字一概绝无二致。至于墨本年代,也不容小视,《游目帖》后有两行小楷书跋文曰:“有钟绍京书印二字小印,钟盖唐之越公也。”看来,比起馆本,墨本《游目帖》未必晚出,而《瞻近、讲堂二帖》赵孟頫跋直称为唐摹。大体上这些墨本,时间并不晚近,而考其文字,与馆本无一字出入。若说馆本缺文,前提当是其馀丛帖不缺,墨本也不缺,否则,只能说王书原帖即如此。

   又有馆本单帖不见于它刻而事或相涉者如《邛竹杖帖》,《淳化阁帖》卷八“周益州送此邛竹杖”一帖,显系一事两说,甚至说与两人,都未见“月日名白”。

   传世王羲之诸帖无“奈何”“日月名白”者不仅馆本《十七帖》,其它名作具此格式者比比皆是,如草书《桓公破羌帖》,行草书《二哥帖》,行书《新妇帖》等。“月日名白”以外,也不妨有多种署名格式,如“羲之报”、“州民羲之死罪”、“臣羲之言”等。尤其是“州民羲之死罪”,听口气是辞官以后致州牧的信件,和《晋书》本传他坚辞王丞相提携的回信同一口吻。信件措辞、格式、语气因人而异,因时而变,本是生活常识,不能以“奈何”“月日名白”为恒常,以不具此格者为异样,对古人尺牍妄下雌黄。

   进不进弘文馆也与“奈何”“月日名白”无关。如《七月、都下二帖》墨本传世,首行褚遂良楷书题签并署名,当是贞观时期内府写本,但《七月帖》是“月日名白”样式,《都下帖》(《桓公当阳帖》)则不是,同在一纸,格式不同。及至刻入《阁帖》与《太清楼帖》,除行款变化外,两帖之前后次序、文字一概不变。

   王羲之诸帖盛名之下虽化身千万,但刻意删除“月日名白”及“奈何”字句者,极尽所见,并无一例。以常理而言,书画收藏,求其品相完好,画蛇添足者往往而是,自毁星凤者不知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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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鲁婧、董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