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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鲁砚的制作历史

2015年12月04日08:25    来源:东方早报    手机看新闻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曾刊印《砚笺》,中有:“红丝石为天下第一石,有脂脉助墨光。”包括红丝石在内的山东省境内的石砚从1970年代起被总称为鲁砚,包括十几种砚石,其中既有红丝砚,也有深藏海岛与山川中的砚石。在上博博物馆与山东鲁砚协会的支持下,《东方早报·艺术评论》前不久赴青州、长岛和曲阜三地,探寻鲁砚在山与石、海与岛间的传承的掠影。

  山东省青州市黑山的红丝石宋洞(左)与明清洞(右),两个坑口相隔很近

  山东省青州市黑山的红丝石唐洞,目前已经被保护性填埋

  砚工杜吉河(左)与鲁砚协会常务副会长李文德(右)在商量怎么雕刻一块红丝石

  黑山红丝老坑发现的明清石工的工具与瓷器碎片

  红丝砚非遗传承人高东亮的砚作

  王守双提供的砣矶石洞远景,洞口已经因塌方而被掩埋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清乾隆御题的砣矶砚

  砣矶岛北村收集到的清代荷花砣矶砚

  在李春汉的工作室,他与助手在储存的尼山石料中选择制砚的材料。

  李春汉在工作室内制作尼山砚。

  雕刻完成后打磨的工序。

  山东曲阜尼山五老峰

  王守双制作的砣矶砚

  李春汉制作的尼山砚

  山东属古九州中的青州,《尚书·禹贡》有记:“海岱惟青州……厥贡盐絺,海物惟错。岱畎丝、枲、铅、松、 怪石。莱夷作牧。厥篚檿丝。浮于汶,达于济。”

  在盐、絺、海物、铅、松等物产之外,还要记录下“怪石”,齐鲁之地的石材之丰富多样可见一斑。

  因此,也难怪上世纪70年代之后,山东籍工艺美术家石可老先生在踏遍山东半岛的山山水水,摸清了红丝石、淄石、尼山石、徐公石、浮莱石、田横石、砣矶石、金星石、温石、燕子石等多种鲁石在当时的分布情况以及特性和特色之后,会产生以“鲁砚”命名这一荟萃山东半岛各个砚石种类的砚种的想法。1978年,山东的各个砚种在北京团城集中展览,展览定名“鲁砚汇报展”,石可随后又于1979年出版了《鲁砚》和《鲁砚谱》两本著作,最终确定了“鲁砚”之名。

  鲁砚名家中,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刘克唐无疑是其中代表。曾有人赞誉他的作品“取天工之造化,构思新颖、手法质朴、简洁抒情,赋顽石以生命”。从石可弘扬鲁砚到刘克唐雕砚,再到今天。在这40年中,社会、经济和文化领域发生的变化却很惊人。山东半岛,因地质运动而生的“怪石”,经历各封建王朝而兴的不同砚种,以及伴随着改革开放而一路走到今天的“鲁砚”,究竟继承着何种传统?传承着多少文化?面临着什么困境与发展机遇?

  在山东鲁砚协会顾问、深圳大学王正光教授指点下,《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赴青州、长岛和曲阜三地,访青州红丝砚、长岛砣矶砚与曲阜尼山砚之古迹与现况,窥看鲁砚在山与石、海与岛间传承的掠影,寻觅在文化与经营间今日鲁砚所循之道。

  青州之石

  青州红丝石的名气,且不必说西晋张华《博物志》的“天下名砚四十有一,以青州红丝石为第一”,唐代柳公权《论砚》的“蓄砚以青州为第一”,宋代欧阳修《砚谱》的“以青州红丝石为第一”和苏易简《文房四谱》的“天下名砚四十余品,以青州黑山红丝石为第一”等“第一”的记述,且说,曹雪芹之祖父曹寅校刊印《砚笺》,其中记有:“红丝石为天下第一石,有脂脉助墨光。”而曹寅之幕僚张云章在《闻曹荔轩银台得孙却寄兼送入都》中吟道:“天上惊传降石麟,先生谒帝戒慈辰。俶装继相萧为侣,取印提戈彬作伦。书带小同开页细,凤毛灵运出池新。归时汤饼应召我,祖砚传看入座宾。”因此,有人认为曹氏的“祖砚”或许即红丝砚,而更有指脂砚斋的“脂砚”即红丝砚,竟似乎《石头记》的石头也就是红丝石了。一时间,附和者有之,批驳者有之,成了一段公案。

  此说虽然不牢靠,但是并不毁青州红丝砚之名。

  石本天成。为了寻鲁砚之踪,石可曾于1978年春至青州黑山红丝石洞,两次探采仅得一小块,“其质较一般红丝石稍软,紫红地灰黄刷丝纹,质嫩理润,色泽华缛而不浮艳,手拭如膏,似有游液渗透,与墨相亲,发墨如泛油,墨色相凝如漆”,感慨“无怪柳公权、欧阳修、唐彦猷、苏易简重红丝石砚,誉为诸砚之首”。

  砚石虽然“稀世之瑰珍”,然而仅有薄薄的矿脉。曾参与组织在1978年的北京团城鲁砚汇报展的工艺美术家姜书璞先生则在一篇文章中回忆道:“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很少见到红丝砚的踪影。于是,一些有识之士便开始找砚书,查府志,做民间调查,想对红丝砚探个究竟……石可老师开始带人反复往返于青州黑山和临朐老崖崮,我有幸成为石老师首选的助手和学生。石先生与我等着黑山老坑及周边山坳多次采掘,因受当时各种条件的限制,始终没有找到理想之石,而在临朐老崖崮的寻访采掘则收获颇丰,故在1978年鲁砚赴京展览中让老崖崮红丝砚唱了主角戏。”

  由山东省鲁砚协会常务副会长李文德的带路,《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记者访青州黑山,一探昔日的红丝石坑。

  黑山位于青州城西40里的邵庄镇,在邵庄镇与青州红丝砚协会副会长杜吉河相会后,再驱车上山。

  黑山又名黑龙山,海拔450米,因石黑如墨而得名,相传过去曾是佛道两家共同开发的道场。其山势东低西高,主峰向南一弯,宛如一条昂首的黑色巨龙。

  黑山上的石头都是标准的青石,从山脚至山腰,可踏着石阶而上。李文德告诉《艺术评论》,这并不是人工修建的阶梯,而是人们上下山常循之路、反复踩踏下暴露出来的山石。

  至半山老母洞再往上,就没有石阶路可走了。缘灌木掩隐的小路渐行渐上,沿途李文德也常常指出偶然见到的夹杂于青石断裂层中的红丝石苗,不时地能发现显而易见的新盗采的痕迹,总是惹李文德、杜吉河感慨不已。

  至山中上部,有相隔不远的三处地点就是黑山红丝石的“唐洞”、“宋洞”和“明清洞”了。

  如今,“唐洞”已经被保护性填埋,高不过1米的洞口以可还原的材料填充掩埋,无法一窥其中究竟,洞口之上依稀镌刻有字,而模糊不清,似“大唐中和”年号。

  据杜吉河介绍,继石可带队考察青州黑山红丝石,在唐宋洞上层发现有薄薄的矿脉之后,直到2012年,才又发现了“宋洞”和“明清洞”。

  “宋洞”即从“唐洞”在东行约70米,洞口上约1米多的地方刻有“大观四年七月二十三日李海”字样,估计为采石者所刻,洞口目前被山石土所遮盖,除去石土之后也仅容一人匍匐而入。据杜吉河介绍,洞深约20米,观察洞内砚石,主要分上下两层,以下层石质为优,下层石大约20厘米厚,从砚石花纹颜色看,大约分三种:一是淡黄色刷丝;二是淡黄色显红黄金星纹理;三是红色基调,红如鸡血,刷丝细如牛毛,但蜂窝较多应不为古人采用制砚。

  而就在“宋洞”边上,即是“明清洞”。目前,其局促入口也同样被土石大树遮掩,据介绍,明清洞深约16米,发现的时候其中有大量石渣,同时还出土了铁镐和明清瓷质茶碗的碎片,估计铁镐是当年石工挖石用的工具,而茶碗也同样是石工所用过的。

  据石可《鲁砚》记载,在黑山各处石洞历年采石所留的崖壁题刻,应当还有“大元至正二年”、“洪武二年”、“弘治士年”、“大清乾隆”、“道光二年”、“同治三年”、“光绪三十四年”、“民国十四年”等。

  而现代发掘的黑山红丝石坑口则有从“文革”后期开挖的“基建连坑”以及1984年青州市石雕工艺厂成立后发现并挖掘的“松林坑”等。迄今为止,“青州黑山从古到今共有新老红丝石洞40余处”,杜吉河介绍说。

  已故青州石雕艺人高学志曾为青州红丝石砚这一文化遗产的开发与研究作出过突出贡献,从1970年代末带领其三个儿子从事红丝石的开采、加工、研究,如今,高学志老人的孙子高东亮继承祖父遗志,先后拜刘克唐、姜书璞为师,致力于红丝石砚的开发研究,现为红丝砚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山东省工艺美术大师。

  杜吉河则是青州红丝砚协会副会长,也是一名砚工,在黑山脚下的邵庄镇开了一家前店后坊的“古州聚宝斋”,算是砚工中生活不错的。

  从黑山回到青州市城区,进了按照古城风貌打造的宋城,工艺民俗的店铺鳞次栉比,或许因为并不是周末,加之暑气蒸人,街上行人寥寥。

  在李文德的红丝砚店铺里,他翻检资料,告诉记者:“到明清时期,由于经济、战争等原因,加之资源稀少,开采难度大,红丝砚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直到2000年之后,在黑山多处发现了红丝石矿脉,因此近几年,政府主管部门对黑山作了科学规划,遵循保护生态、合理开发的原则。”

  说到红丝砚的历史,不能不提宋代书法家米芾,他在《砚史·用品》中记:“理密,声坚清,色青黑,白点如弹,不着墨,墨无光,好事者但置为一器可。红丝石作器甚佳,大抵色白而纹红者慢,发墨,亦渍墨,不可洗,必磨治之;纹理斑石赤者,不渍墨,发墨有光,而纹大不入看。慢者经暍则色损,冻则裂,干则不可磨墨,浸经日方可用,一用又可涤,非品之善。”

  对于米芾牢骚满腹的评价,李文德笑说:“红丝砚石品不同,导致优劣差别很大。高品质的红丝石产量很小。米芾或许就是没有遇到好的红丝石吧。”

  即将离开青州之际,李文德坚持要带记者去一次青州博物馆,“哪怕就20分钟,看一眼龙兴寺佛造像”。1996年出土的青州龙兴寺佛教造像,包括北魏至北宋延续500年间的石、玉、陶、铁、木和泥造像200余尊。观赏之际,李文德说:“每有朋友来青州,我都一定要他来看。这北魏、北齐时代的佛像,以青州的石头雕刻的,就是要比唐代用河北的石头雕刻出来的那些更有神韵。”

  从黑山到宋城再到青州博物馆里的龙兴寺佛造像,这次青州之行似乎就是这样在石的神韵中游走着。似是访砚,其实寻到了青州之石。

  山东省地质博物馆张希雨先生曾著文《鲁砚及其地质特征》专论鲁砚主要砚石石材的地质特征,首论红丝石:

  红丝石赋存于中奥陶统马家沟组第一岩段的顶部与第二岩段的接触部位。矿层厚几厘米到1米,沿走向断续延长百余米,其延深边采边探,矿层不稳定。砚石主要由方解石组成,含有铁质物和极少量的石英……铁质物参与构成弯曲,不规则的波纹状或同心圆状纹理……时隐时现变动无穷的纹理,称之“红丝”……用此岩石制砚已有千年历史。

  而查阅更多地质文献之后,可以发现:鲁砚的石材主要产于鲁西地块;大多都在原石形成期在地质时代上跨度较大,形成于元古宙、古生代、中生代、新生代,以古生代寒武纪居多;主要分为变质岩和沉积岩,变质岩以绢云母、绿泥石为主要矿物,另含石英,电气石等。沉积岩矿物成分以泥晶方解石为主,另含云母、长石、石英等粉砂级碎屑矿物及少量粘土矿物,石英硬度较高,作为次要矿物充填于性柔的绢云母或方解石中,使砚石柔中有刚、细中有锋,提高了研磨性能。

  蓬莱之岛

  在鲁砚的诸石材中,砣矶石可谓十分特别。张希雨在《鲁砚及其地质特征》中这么描述砣矶石:

  砣矶石产于长山列岛(庙岛群岛)的砣矶岛西海岸,故称砣矶砚石。

  砚石成分均一,质地致密,硬度3-4之间,既不吸水,亦不透水,颜色黑润,群星闪闪,宛如无月星空,又似地上雪浪滚滚,惊涛拍岸,纹彩深似龙潭秋水,碧波粼粼,映日泛光,故又称“雪浪金星砚”。

  而这产自砣矶岛的“雪浪金星砚”曾引乾隆皇帝赋诗一首:“驼基石刻五螭蟠,受墨何须夸马肝。设以诗中例小品,谓同岛瘦与郊寒”。乾隆喜爱书画,也爱砚,然而在常用被喻为“马肝”的端砚之余,偶尔用到了一方砣矶砚,体验了一番之后,觉得砣矶砚和端砚如同唐代的贾岛和孟郊一样,各具千秋,互有特长。如今,乾隆御用的那方砣矶砚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在民间则很少能寻觅到砣矶砚的踪迹。

  为了一探这出自海岛的“雪浪金星砚”,《艺术评论》向蓬莱而行。

  从蓬莱搭渡轮上长岛,如今才不过45分钟。记者至长岛拜访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砣矶砚传承人、今年已75岁的王守双老先生。

  谈及砣矶砚,王守双犹记得在童年时,长岛的渔家子弟每逢学龄,长辈便寻一块砣矶石锯作长方形,作为砚台。

  就地取材或许是海岛居民的习惯了,然而加以修饰便成贡品。然而,今天45分钟航程的海路,在当年便成海天之隔。王守双介绍,他幼时岛上居民鲜有常常往来蓬莱,大多数甚至终其一生未离开出生的海岛。目前在岛上所见古旧的砣矶砚,以不加修饰的为主,而少有略做整饬的,王守双估计恐怕是当年在岛上开馆授课的私塾先生约岛上匠人所制。

  因为交通不便,因此哪怕有负责督办贡品的官员,历朝历代流出岛外的砣矶石仍寥寥无几。然而,却因为北京故宫所藏的这方乾隆提了诗的砣矶砚,才让王守双与砣矶石结下至今36年因缘。

  如果要写一部改革开放至今中国各个砚种的发展历史,可能都跳不过“日本商人”,且不说端砚、歙砚最初大量供应日本市场换外汇的事了,且问与中华文化藕断丝连的日本商人在战后经济腾飞之际有放过历代砚谱所载的哪一个砚种吧,当《艺术评论》记者访黑山红丝石洞之际,也听闻在上世纪80年代有年逾古稀的日本书道人物为一观红丝石洞而坚持攀山的故事呢。在上世纪70末,也是日本商人在北京故宫看到了乾隆御提“谓同岛瘦与郊寒”的那块砣矶砚,于是多方寻找到了山东蓬莱长岛砣矶人民公社,要求订货。

  据王守双回忆,当时的公社领导为了完成这个既是政治又是经济的任务,遂预备成立砚雕车间。王守双当时是岛上少有的拥有高中学历的人才,那时候正做着海木匠。当年的海木匠,又称为大木匠,专指造船的木匠,在岛上非常受尊敬,收入也很高,因此王守双放弃成为学校教师或政府机关文书的机会,做着大木匠。因其善木工,因此被调进了砚雕车间。

  当王守双造完手头正在造的船赴砚雕车间时,已经过去了9个月,而砚雕车间也因为质量不过关,失去了日本客户,而倒闭了。面对人去楼空的景象,王守双遂利用旧址成立了长岛县工艺美术社,一方面向其他砚种学习砚雕技术,一方面寻找生存的机会。

  王守双的回忆文章有录:

  就在我最为艰难的时候,我发现了另一个商机。在海岛的岸边上,到处是被风浪侵蚀的玲珑剔透的风景石,这些石头不管是纹路还是色彩,每一块都是不加雕琢的艺术品。我选了几块石料,做了几盆山水石盆景,拿到青岛花卉门市部试销,没想到第二天就售出一盆。我问营业员:“是什么人买走了盆景?”她说:“是一个中学美术老师。”我非常兴奋,这说明,我的作品,已经被他们认可。不要忘了40元钱,在当时是一个老师一个月的工资。后来青岛中山公园领导看了盆景后,主动找到我要求订一批货,给他们布置一个展馆。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回来后我用了不到两个月就完成了任务。收到货后,他们非常满意。

  好消息不断传来,青岛中山公园盆景馆开馆后,杭州一个大学老师到馆中参观,他把盆景照片寄到美国。他的哥哥在美国经营一个植物园,看到照片后,回信要求订购盆景。这个老师千里迢迢找到我,要求订货。从这一年起,连续五年,每年发一个集装箱到美国。每年有了这样一笔订单,经济效益很快跃居社办企业的前列。不到四年,我盖了一栋3层办公楼。

  在这期间,我又开发了“石画盘”、“石挂屏”等产品,销路都非常好。而且我生产的盆景在市、省及全国第一届花卉博览会上都获得很好的奖励,受到业内人士的好评,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在异常顺利的路上,我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能忘记我的主业。虽然砚台的销路也在直线上升,但仍不能达到我的要求。我下决心努力提高产品质量。请社会上不同层次的专家,征求意见,生产出一批各种风格的砚台,使各种欣赏水平的人,都能选中我的产品。不久砚台的产值不断创造新的纪录,并走出了国门,销往日本及东南亚国家。

  不久之后,王守双被调到县里的工艺美术装潢公司,不到两年又被调到长岛县科学技术开发中心担任主任。暂时告别了与砣矶砚为谋的日子。从社办工厂到县城的公务员,王守双很为人羡慕,但是他却说并不开心,一方面是错过了几次工艺美术大师的评选,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喜爱的制砚的工作。

  直至2002年退休之后,王守双才重新办起了砚台厂并有了自己的展馆。王守双说:“我现在不为经济而忙碌,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砚台、盆景、书法、绘画、摄影……”

  然而,谈到砣矶砚的石材,王守双不无伤感。今天,从长岛再去砣矶岛,又要将近1个小时,而在整个砣矶岛,在地表能够找到的砣矶石开采点只有位于岛西侧悬崖下面的一个地方。那里距离岛民居住的村子比较远,人迹罕至,而今日因为塌方等缘故已经无从取陆路探访石坑了。

  夏季是长岛的旅游旺季,热闹的全然不似一座海外弹丸小岛,而岛上早已修好了路、盖满了楼,走进了现代化的情境。除了王守双的砚石展馆,也有多家专营砣矶砚或砣矶石的店面,王守双说这大多是他的徒弟或者从前的员工开的。一方面是人的学习琢磨与经营,一方面是环境的变化,砣矶砚已经不再神秘了。

  在王守双的工厂,《艺术评论》记者看到他带着徒弟正在制作一方新的砚台。琢石谋艺,是一个艰苦的过程,而在“仙境”蓬莱外的海岛上,“雪浪金星砚”也被琢磨掉了神秘的面纱。

  仲尼之山

  与砣矶砚同样神秘的,还有尼山砚。

  张希雨在《鲁砚及其地质特征》中这么描述尼山石:

  尼山石为柑黄色泥质石灰岩,因产于曲阜城东南约30公里的孔子诞生地尼山而得名。据了解古代开采砚石之地在尼山东北周家村前的砚石沟。

  尼山石的产地位于鲁西尼山穹窿构造带上……为由含生物碎屑及海绿石的石灰岩夹泥质石灰岩透镜体组成。此泥质石灰岩透镜体,即“尼山石”砚料。尼山石呈蓝灰色,风化后显上黄、姜黄、柑黄色,具微晶结构,块状构造……但暴露于地表的灰黄色尼山石不宜制砚,而深部新鲜的柑黄色尼山石方可制砚。其特色是在柑黄色石面上,呈现有褐墨色松花纹,具松花纹的为制砚之上品,近几年在尼山五老峰下发现了新的砚石原料产地,新的尼山石亦产于石灰岩的夹层中,厚约4-15厘米,柑黄石面有疏密不均的黑色松花纹,质地细腻,或其石褐黄,遍体有青黑色松花纹的砚材,为尼山砚中之佼佼者。

  尼山石雕刻师李春汉是这样形容尼山砚的神秘的:“尼山砚出自尼山脚下的砚石沟,因为尼山是孔子诞生地,历来为孔府视为禁地,不让外人动其中一草一木一石,所以,除了孔氏家族自己采石使用之外,仅有进贡皇室的一部分。正因其流传很少,也从未成为流通的商品,因此较少为人所知”今天,尼山及附近区域被列为保护区,草木石料同样不得擅动。

  李春汉在带记者访尼山之前,先来到了尼山东北的周家村。村子紧邻尼山,有几户人家的屋子几乎就要靠着围绕尼山而设的铁丝围墙了。从周家村有一扇边门能进尼山,村中老乡告诉《艺术评论》记者,因为村子里村民的墓地历来在山麓的另一边,因此每逢丧事或祭奠先人的日子,还是要打开这扇边门让村民进出。

  在村子里,即可望见尼山的中峰。

  尼山原名尼丘山,孔子父母“祷于尼丘得孔子”,所以孔子名丘字仲尼,后人避孔子讳称之为尼山。尼山海拔340余米,山顶五峰连峙,惟中峰为尼丘。中峰东麓有孔子庙和尼山书院等建筑物,另有五老峰、鲁源林、智源溪、坤灵洞、观川亭、中和壑、文德林、白云洞等所谓“尼山八景”。

  尼山的主要建筑是“尼山孔庙”。据《阙里文献考》载:“后周显德中,以尼山为孔子发祥地,始创庙”。宋代庆历三年(公元1043年)孔子第四十六代裔孙孔宗愿扩建尼山孔庙,增建讲堂,立学舍、置祭田。元文宗至顺三年(公元1332年)五十四代衍圣公孔思晦,请复尼山祠庙,朝议未允。元代复建祠庙并塑孔子像,造礼、乐器,建观川亭和尼山书院。尼山孔庙中殿亭是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重建。建国后又多次拨款维修。今庙围垣缭绕,环植松柏,共有院落五进,殿堂五十多间,正门名棂星门,二门名大成门。庙主体建筑为中间的大成殿,殿前有两庑各五间,殿之东、西各有掖门。过掖门,殿后有寝殿三间,祀至圣夫人木主,两庑各三间,祀孔子之子伯鱼及孙子思,但塑像及木主今皆不存。东、西两侧门连接两旁跨院。东院前为讲堂,后为土地祠,西院东侧连接毓圣侯祠,且单成一院。西侧为启圣王殿和寝殿,系供奉孔子父母处。庙内外有元、明、清以及民国时期的石碑约十余幢。

  在尼山孔庙东院的讲堂后,就是砚石沟,据李春汉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来这里考察时,还能捡到很多砚石碎片,现在则根本很难再于砚石沟找到砚石了。

  宋代文人李之彦曾在其所著的《砚谱》中记载:“鲁国孔子庙中石砚一枚,甚古朴,孔子平生时物也”。《兖州史志》记载有,明代万历二十四年,尼山砚开始被列为孔府敬献皇宫的贡品。清代乾隆年间的《曲阜县志》则录:“尼山之石,文理精腻,质坚色黄,有疏密不匀的黑色松花纹,石面细腻,抚之生润,制作砚台、下墨利,发墨好,久用不乏,得之不易。”然而,从清末至“文革”期间,尼山砚一度从人们的生活和记忆中整整消失了近1个世纪。

  1978年,曲阜市工艺美术厂聘请曾在孔府中做过雕刻匠人的贾玉潼为厂长,重新恢复生产尼山砚。曲阜市工艺美术厂先后开发了“松花砚”、“葫芦砚”、“古琴砚”、“书简砚”、“古柏砚”、“竹节砚”、“芭蕉砚”等多个尼山砚品种,以及各种规格的实用与欣赏相结合的旅游小砚。

  李春汉则是在1986年进曲阜市工艺美术厂的,当时年仅17岁。他拜贾玉潼为师,在当时的尼山砚车间主任丁辉领导下开始雕刻尼山砚,从此就与尼山石头结下了不解之缘。1987年,李春汉在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参加全国首届篆刻艺术大奖赛,以汉代画像“砖及瓦当”为主题的作品荣获“优秀奖”。之后又先后参加了“鲁砚”创制者石可主持的“孔子七十二贤碑”(现展示于曲阜孔庙西院)的复制及“孔子圣迹图”(现展示于曲阜孔庙诗礼堂)的雕刻工程,不仅雕刻技术日益精进,对儒家文化也在耳濡目染下有了更多的体会。

  砚石沟当时也几乎无石可取,曲阜市工艺美术厂与石可协作在尼山五老峰下找到新的石坑,产量不大,仅供尼山砚车间利用。

  因此,尼山砚车间的规模也不大,培养的技术力量又少。据李春汉说,同侪仅3人,先后于上世纪90年代调离,此后就尼山砚车间就没有再制作。

  李春汉虽然离开了工艺美术厂,但二十几年来,一直没有放弃尼山砚石的寻找和收集。如今,他管理着曲阜三宝艺术馆,并以此为基地开辟工作室制作尼山砚。

  李春汉约朋友一起走遍了整个尼山山脉,也访遍附近村庄。“也就是两三年前,我们发现了新的尼山石,就在尼山脚下的村子里。”李春汉说。

  谈起尼山砚的石材,李春汉认为他一直相信尼山石不会消亡,“那是因地质活动而产生的,虽然只有3到6厘米的薄薄一层,但是在尼山附近的地下全都有,只是大部分埋得很深,没办法开采利用。”

  在李春汉的走访中,他发现有几座村庄有丰富的可使用的尼山石材,“我发现他们都拿那石头砌院墙,有一些明显是有年头了。但是,尼山石有个特点,特别容易风化,风化了之后就没法制砚了。我最后也就是在这些村子里找到了可用的尼山石的。”

  砚本为石。其本质为石,其用途为文。今天哪怕鲜少有人用砚来作书写之途,其石的本质则永不会消亡,自然史与文明史在这里产生了碰撞。在李春汉看来,今天的尼山砚是文化传承的载体,因此离开了尼山是不成立的。就好像,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鲁砚的传承与经营

  李春汉现在除了制作尼山砚之外,还参与一些促进孔子文化研究与推广的组织。他告诉记者,他研发制作尼山砚及其系列艺术品不是以销售营利为目的,在与企业的合作办起的曲阜三宝艺术馆,主要用以展示他多年来创作的尼山砚。

  为了推广尼山砚,李春汉会把制作的砚台赠送书画名家,并求墨迹画作。李春汉说,他也会把尼山砚石赠送给当代有名的砚工,一般会送去两块,让砚工体验一下尼山砚石的特征,求这些制砚名家制作一方尼山砚以供三宝艺术馆展示,而砚工自己则也能留下一块。

  此外,李春汉还把尼山砚连同曲阜楷雕和碑帖精品一起展示出来,作为文化产品,靠着曲阜的旅游资源来传播尼山砚文化。

  或许,这些引入当代传播与经营观念的举措,对传统的砚台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可借鉴的方法。

  山东地区的砚石在1949年之后,自1970年代末由石可推动而得名,将近半个世纪至今,终于也成立了鲁砚协会,统合山东的各个砚种。山东省鲁砚协会会长执行会长傅聿胜告诉《艺术评论》记者,目前,鲁砚协会每年夏天都会举办砚文化培训,“今年举办到了第二届,请来了鲁砚和端砚的制砚大师。培训班面对各个砚种的年轻骨干,说文化、说制砚、说经营,为期近10天”。在培训班期间,也会要求鲁砚各砚种的制作者带来自己的得意作品,举办评选,傅聿胜会长也会邀请一些有经济实力与文化品位的朋友来参观评选前的陈列展示,他说:“这些朋友不一定是懂砚的,但是我们要通过这样的手段让他们先接触鲁砚试试,他们会是鲁砚潜在的收藏者与消费者。如果这些朋友看到喜欢的砚,我也要求制砚者尽量能以成本价格转让给他们。”凡此种种,一方面统合各个砚种,形成合力以利于行业发展、经营,一方面也为了让更多的人得以认识鲁砚及其背后的文化。

  制砚主要靠石,鲁砚之石成于洪荒的地质时代,伴随中国传统的书写文化与人文理想而兴,又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而被归于亟待抢救的文化遗产。如果说,隽刻在石碑上的文字是一种石头的记忆,以石为砚以为研磨器而利于书写的习惯也是一种石头的记忆的话,那么今时今日,人们取硅为主要原料的电子工业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石头的记忆。

  (文章来源:东方早报)

(责编:潘佳佳、鲁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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