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史家的棍子与喇叭能否左右市场价值取向？

不久前，“艺术国际”发表了吕澎先生文撰写的文章《艺术市场怎能缺少价值判断》，原文地址http://review.artintern.net/html.php?id=41136。

关于艺术市场的价值判断与价格趋势非笔者关注的问题，笔者就吕澎先生文中对靳尚谊先生的油画作品《塔吉克新娘》不客观的看法有感而发。

吕澎先生在文中对靳尚谊先生这类作品有如下定位：“在这样一个不短的时间河流中，靳尚谊们的作品应该放在什么位置上？”“可以肯定地说，在当代艺术史中，这些作品没有什么适当的位置可以安放，因为这类作品与历史没有什么关系。”他的依据就是“从1979年开始的‘伤痕’和‘星星’标志着美术领域里的革命，”之后 严峻的现实就将所谓“新古典主义”、“新学院派”这类陈旧的艺术本体论给粉碎了，“之后是一小段时间的茫然，再之后，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玩世现实主义’、‘政治波普’等等，就是90年代开始在西方国家、之后在国内生效的‘F4’潮流，进而是丰富的观念艺术现象。”

吕澎先生对文革后三十年美术现象出现顺序梳理大致复合我们常规认识，但是他对以靳尚谊先生为代表的写实油画画风的认识却过于偏激、武断。事实上，靳尚谊先生的《塔吉克新娘》创作于1983年，出现时间和“伤痕”、“星星”大致仿佛，都是“文革”之后，改革开放中出现。文革时期的绘画，以领袖为神，画中人物概念化、脸谱化、政治化，抹杀了人的个性特征。拿女性形象塑造来说，要求“女子不能不如男”，要“高大全”、“红光亮”，所以画中才有那么多的“女代表”、“铁姑娘”，和男人一样进矿井、修电线、冲浪搏击。然而这是用男人的标准要求女性，是一种被扭曲的“男女平等”，并不是对女性的真正尊重。文革时期女性题材绘画视角单一，美感缺失，这是特殊的历史条件下滋生的绘画现象。这种现象在文革结束后逐渐得以改观，让我们在画家的作品里看到了“人”（这个字在吕文中也有提到），看到了正常人应有的喜、怒、哀、乐和生活的丰富多彩。女性也被放置在适合女性气质的环境下加以塑造，许多中国画、油画都如此。人们发现，女性可以清丽，可以沉静，可以含蓄，可以活泼洒脱，这也是女性独有的“美”，人们渴望这种“美”，深层次就是渴望人性的复归。

从这个意义上说，靳尚谊先生的《塔吉克新娘》是那个时代人们的审美诉求，是画家有感而发，是画家的情感寄托和价值取向。靳尚谊先生走的是与“伤痕”、“星星”不同的路，“伤痕”和“星星”反思批判了过去，而靳先生的这一类作品建立了一种大家渴望的美的典型，是对文革绘画中概念化、政治化人物形象的反正，进而也获得了广泛的群众影响，靳先生这类作品怎么能说是没有时代意义呢?这类作品只能在文革结束，改革开放后这样的大环境下产生,其价值取向并不是吕澎先生文中所述“陈旧的艺术本体论”，而是那个时代大众的审美需求，只能属于开放的新时代。

吕澎先生文中认为《塔吉克新娘》“从技术上看，如果参观过欧洲美术馆的专业人士都会识别，这件作品的技艺仅限于一般中的一般。”如果完全以技术论，并且和西方古典大师相比，恐怕中国的写实油画家尚有很长的路要走。然而纵观中西方艺术史，绘画技术不是最高但富有时代意义的名作比比皆是，甚至占了大多数。绘画技术一流但默默无闻的作品也俯拾皆是，技术不是艺术品的唯一的甚至是决定性指标。笔者以为，即便靳先生的《塔吉克新娘》不是油画技术最好的，但是回看上世纪中国油画的发展过程，靳先生的作品有其独特的魅力和特殊贡献的。不谈“摆脱粗糙与黯淡”，其对美的感受的鲜活仍可感人。

不能理解的是，吕澎先生在文中还不忘添一笔说：“靳尚谊能够被记入历史的主要原因似乎是他早年接替董希文修改《开国大典》这个事实”，这些问题似乎和作品价值根本无关。

笔者不是靳先生的风格的鼓吹者，也不否定吕澎先生在文章中所谓F4的价值和地位。但是，令人不平的是——鼓吹一种价值难道就一定要踩压和自己不同的价值取向，并把他们都归为“没有价值”的定论中吗？。美术史论、艺术理论、美术批评，所有学问一个共同要求就是“客观”，至少是研究者能力之内的“客观”。事实上。所谓“F4”的风格也不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会是油画引进中国后立刻就应该变成“F4”的样子，中间出现的一切油画上的变化探索都“和历史没什么关系”。“f4”风格如果还把他们归类在油画门类下来关照，他也不可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必然有祖辈父辈的艺术家积淀而成今天。无视历史不是史论家应有的态度。

现在，鼓吹的许多“当代”艺术，其观念到形式，从我们本土自发产生、立足于民族文化自觉的不多，受西方引导、得到西方的肯定并沾沾自喜的不少，可是这个规则是人家定的，价值标准都在人家哪儿，如此大肆鼓吹，是福是祸？难以判断。

在笔者看来，说宽泛点，在任何时代产生、存在并发展的艺术样式或观念，都有其合理性，那一种艺术能发展就说明有空间，有需求，那就有特定价值，无论“靳尚谊们”、“F4们”还是“H4们”、“L4们”共同构成了当下后现代时代多元共存的文化生态环境。再调侃点说，当有人越鼓吹“当代”行为时，写实主义油画越火，写实油画在拍卖上的节节胜利，莫不是大众对各种所谓的“现成品”、“垃圾”做成的艺术品，流行的各种观念，各种行为、玄虚弄晕了之后产生的一种价值取向呢？这是“缺乏价值取向”？还是价值取向明确？

（王鹏，中国画家，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