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水
自2008年中国书画进入亿元时代以后,六年来,中国书画拍卖市场并未如当初许多人想象的一般一路飙红,反而在2011年达到顶峰之后开始回落。直到今年的秋天方有回暖迹象。10月,当代画家曾梵志《最后的晚餐》在香港拍出1.8亿港元,11月23日,曾梵志的《协和医院》再次拍出1.13亿港元。随后,12月1日的内地秋拍中,黄胄的《欢腾的草原》拍出1.288亿元。亿元时代似乎再一次来临,不同的是,这一次,企业家们钟情的,是现当代的书画。
企业家成“高端玩家”
金钱结出的果实,总是格外引人瞩目,尤其是金钱和艺术结合之时。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但是世界并不是黑白对半分的,因为君子太少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滔滔者天下皆是”。还是杂家的思想家们更透彻,《吕氏春秋》里说“无欲者,不可得用也”,欲是什么?《吕氏春秋》说欲是“荣利”,2000年后的思想家们则说欲是需求。美国心理学家马洛斯发明“五层需求论”,把人的欲望分为生理、安全、理解与爱、尊重、自我实现五层需求,从“利”到“义”,层层递进,步步高升。孔子当然也希望“富而好礼”,但是他的两分法先把君子和小人对立起来了,虽然比起马克思对利的定义来说,孔子要宽容的多,但终究还是不够中庸,终究还是有点儿耿耿于怀的意思。
讨论如何“富而好礼”其实是没有意义的,这是道德时代的命题。孔子的学生自贡问孔子 “贫富”的问题,根本还是“义利之辨”,根本还在于道德社会对“利”的轻视,正是因为这种轻视,使得子贡所说“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在孔子眼里,只是“可也”,但还不够,更好的境界是“贫而乐,富而好礼”。
事实上,“贫”在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中是“毫无乐趣”的,像颜回那种“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的人,往古来今,又有几个?反过来说,“富而好礼”的就很多了,哪怕仅仅是表面上的“好礼”。
“富而好礼”的最基本的表现,就是靠近文化,而中国富豪们靠近文化最传统也最简单的途径,书画第一,金石古玩次之。在“利”是贬义的时代,“利益场”中的人,他们通过附庸风雅来获得尊重,来获得安全,是最普通不过的手段,在这一点上,古今并无二致。金融危机之后,大批的企业家进入收藏领域,温州财团、民企老板、金融大鳄、房地产商人,一再地成为各种拍卖会的“高端玩家”。短短几年之间,就制造了一次又一次的拍卖神话。
有需求就有市场,亿元书画时代,富豪和企业家们对于艺术品的需求究竟又来自何处呢?如果把这些富豪们放在马洛斯理论的尺度下衡量,其实答案是明显的。当生理或者物质的需求获得满足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安全。
企业家的财富焦虑
固然,中国开放30多年间迅速暴富的亿元富豪、十亿富豪,乃至百亿千亿富豪数量在急速增长,对于他们来说,财富增长的同时,更多和“原罪”相关的命题也在发酵,更重要的是,企业家们尽管获得了财富,但也有随时都会失去的风险,许许多多不正当和看似正当的理由,都能让他们的财富消失,重回起点。
所以,安全感永远都是企业家们最缺乏的,不论是移民潮,还是投资艺术品潮流,其实都是追逐安全感之下的产物,它们的背后,映射的都是企业家的财富焦虑。
没有什么“企业家接管艺术品市场”的问题,一个正常的市场里,艺术品投资的风险要远远大于实业。也没有什么“企业家开始注重品位”的问题,大多数中国的企业家,还没到追求品位的时代。
他们寻找的,是财富的安全。拍卖会上“富人游戏”的秘密,正在于悄无声息的隐藏财产。一幅一亿的书画,不论是放在个人的收藏室里,还是放在企业的博物馆里,都从流动资产变成了固定资产,年年都会折旧,现行的税法并无艺术品的规定,更多时候,计算在“与生产经营有关的工具”中,折旧年限5年,五年后,1亿的资产“合法”消失不见。
对于企业家来说,尽管艺术品市场也同样风险很大,但总要比平白无故地消失要安全得多。而对于社会来说,企业家们把钱拿来买书画古玩,总比把钱转移到海外要容易接受。更不用说,买书画,至少还能养活画家,这比养活奢侈品制造者要更有文化不是。
有书画商人道出其中玄机,大多数富豪购买书画的第一目的,并非因为艺术本身,而是为了抵御市场的风险,包括通胀在内的许许多多可预测与不可预测的风险。这些内地的富豪们,往往不显山露水,在艺术品拍卖的世界,他们常常隐忍不发,但每发一次,却大多都能中的。而且,从最开始的个人行为,已经逐渐发展成规模化的资本运作。
企业家们,特别是民营企业家们成为书画收藏的生力军,他们把财富悄然“隐藏”,固然值得注意,但更值得思考的是,这个没有安全感的世界,究竟是如何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