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出售巴西特色商品的小店裡，一沓若澤·博爾熱斯的版畫作品吸引了我的目光，每張畫下緣都有他的簽名，讓我不禁有些欣喜。博爾熱斯是時下巴西乃至拉美最具代表性的民間藝術家之一。評論家這樣評價博爾熱斯：“他用一把刻刀和一塊木板，証明了簡單平實的技藝也可以創作出有力、動人、不俗的作品。”

　　版畫的制作技藝的確不復雜。先用砂紙打磨木板，然后在木板上作畫，用刻刀刻出圖案，再次打磨，接著用滾軸或刷子給木板上色，最后壓上紙再揭開，一幅或黑白或彩色的版畫作品就完成了。

　　博爾熱斯創作的核心是他所生活的世界——巴西東北部的廣袤內陸。1935年，博爾熱斯出生於巴西東北部的伯南布哥，那裡終年炎熱，擁有大片干旱的土地，是這個國家最早被開發的區域之一，因出產甘蔗而繁榮。80多年來，博爾熱斯的作品已在世界各地展出，但他依然生活在這片給他啟蒙的熱土，依然在他熟悉的工作室裡創作。

　　博爾熱斯的畫裡有大千世界，他說：“我畫我看到的一切。”他的畫裡有民間故事、奇妙想象、傳奇人物，還有他親眼所見的自然和日常生活：星空下的森林、飛翔的鳥群、勞作的婦女、挑水的農人、教課的老師、熱鬧的集市、縱情歌舞的嘉年華……他的作品自由自在、充滿趣味，不講究比例，手法天真、拙朴、大膽而幽默，構圖極佳，有著強烈的敘事風格，讓觀者樂於親近他所描繪的世界，如同親近一場美好的夢。

　　營造夢境是博爾熱斯的專長。在成為藝術家之前，他是詩人、小販、木匠、泥瓦工、制陶人……豐富的經歷賦予他創造力和想象力﹔同時，巴西東北部流行的小冊子“科德爾”也是他最好的老師。“科德爾”的直譯是繩子，因小販售賣時會把它們一冊冊依次排開挂在繩子上展示而得名。

　　這種“挂繩文學”源自伊比利亞半島，19世紀末傳入巴西東北部並逐漸流行開來，內容無所不包，風格通俗詼諧，以詩歌或韻文講述神話傳說、奇幻冒險、宗教訓誡、大小時事……最早的創作者如同游吟詩人，在市場、集市或公眾聚集的場合，向識字不多的農民吟誦，既是社交娛樂，也像新聞發布。這些薄薄的小冊子總是以醒目的版畫作封面﹔逐漸地，內頁的版畫插圖也隨著技術進步越來越多，不識字的人也能看懂。后來，這些版畫獨立出來，成了專門的藝術形式。

　　博爾熱斯熱愛“挂繩文學”，他說：“我小時候沒有報紙、雜志、電影、電視，生活的樂趣全來自‘科德爾’﹔這裡有很多人通過它學會認字”。最初，他販賣小冊子，29歲時開始了自己的創作。他的第一次嘗試就大獲成功，兩個月賣出了5000多冊。當時，他還專門請人為小冊子配上版畫。受此激勵，他繼續創作，卻沒錢再雇畫家。於是，他開始嘗試自己刻制版畫，而這也成了他藝術生涯的起點。

　　上世紀70年代，裡約熱內盧的兩位畫家去拜訪博爾熱斯，找他定制了大幅版畫作品，這些畫便漸漸流傳開來，並出口海外。巴西劇作家阿裡亞諾·蘇阿蘇納評價說，博爾熱斯是他知道的最好的版畫家，每個人都相信他。時至今日，博爾熱斯不僅創作了兩三百冊“挂繩文學”，更憑借版畫贏得了國際聲譽，被認為是巴西伯南布哥州的文化傳承人、巴西東北部最好的記錄者。

　　博爾熱斯也見証了“挂繩文學”與巴西木刻版畫文化的變遷。最初，這些制作簡單粗糙的小冊子隻流行於民間﹔而今，它所承載的文學和藝術價值已經得到廣泛認可，並葆有不竭的生命力。2018年，“挂繩文學”被巴西國家歷史和藝術遺產研究所認定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巴西東北部的政府機構和商家仍會利用這種形式推廣觀念、推銷商品。版畫也融入了巴西流行文化，被用於圖書插畫、T恤圖案、專輯封面、報紙廣告、公司標識、競選海報等各種場合，年輕一代藝術家的加入讓這種藝術形式擁有了更多可能性。

　　在那家出售巴西特色商品的小店裡，我最終挑中了一幅腰果圖案的版畫作品，飽滿的果實，鮮黃的色澤……仿佛隻需看上它一眼，便能感受到這個熱帶國度的明媚與生氣。

　　《 人民日報 》（ 2020年04月26日 0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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