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點2016年收藏界焦點
2016是一個讓藝術品收藏市場變得敏感與麻木交織的年份,從霧中尋寶、霾裡撿漏兒到拍場昂首、市場低頭,起起伏伏各有亮點,冷場氣氛不減,熱門話題不斷,有人說這才是收藏四季應該有的“景象”,也有人說這正是藝術品市場變化無常的魅力所在。
金佛非“佛”
杭州G20峰會期間,《漢風藏韻——中國古代金銅佛像藝術特展》在浙江美術館隆重開幕,然而就是這看似一次群佛畢至的高規格文物展,展出的108尊佛像經查多為贗品。
捐贈者不服,拿出了新聞稿中的“鐵証”:這批佛像在2011年經美國洛杉磯郡立美術館文物保護實驗室主任皮特·梅爾斯博士檢測,並對其中明代永宣時期的金銅佛像進行鑽孔取樣,分別送往美國、英國、德國和新西蘭四個國家的6所頂級實驗室進行科學分析,最后與大英博物館數據庫中的永宣佛像數據進行對比,數據完全一致。
打假者不放,查出了該“鐵証”不實,並公開皮特·梅爾斯博士的郵件回復:“經過大量的研究和測試后,我認定這批檢測的佛造像是近期完成的,大約2006年到2008年間……對於我的名字被用於支持這些物品的真實性,我很失望。”
耐人尋味的是,展覽組織者之一即為佛像捐贈者,而原主辦方之一的浙江省文物局卻在開展前全身而退,不留一名。為什麼會有如此耐人尋味的一進一退?為什麼這一事關漢藏佛教造像真偽的事件再無下文?此事給全社會帶來的思考和后續影響顯而易見,一是對文物捐贈品的鑒定規則應該如何規范,不能有捐即收;二是對捐贈者的利益回饋應該如何把握,不能為捐設職;三是對捐贈品的展出規劃應該如何制定,不能過度包裝。
面對時下文物鑒定行業的種種亂象,作為文物管理單位理應有所擔當,當管則管,不能置身事外。同樣,作為國家藝術場館的公信力也應避免淪為不當利益個體謀取政治資本的助力。
陰沉木“變”
作為藝術品收藏市場跨年度新聞主角之一、被稱為“萬木之靈”的陰沉木,在2016年依舊官司纏身,又最終難逃“一交二獎三罰沒”的結果。
陰沉木又稱古沉木、碳化木,其中的金絲楠如今堪比黃金,古玩商私下收購價因樹種不同大小不同,從十幾萬元到數十萬元一整棵,上不封頂。四川一個村被上“交”了一棵近千年的巨型陰沉木,村民們隻分得440元的獎金。有償沒收者的理由很簡單,地下寶藏屬於國家。被罰沒者說,過去當燒火劈柴的時候怎麼沒有人這麼說。屬於自然之變的陰沉木被發現后權屬究竟如何界定?國土部門說,不屬於礦產資源。林業部門說,不屬於森林資源。文物部門說,不屬於古人類活動遺留下的產物。對於被收繳的陰沉木,有新聞記者追問,當地政府的回答都很含糊,要麼是還在等待鑒定結果,要麼就是在等待上級答復。其實,陰沉木鑒定起來並不困難,無論是楠木、香樟、紅椿、麻柳、青杠、秋楓等,都很容易辨認,難的是讓官員一下子憑空變出個能夠服眾的合理政策來。
“縱有珠寶一箱,不如烏木一方。”隨著各地出土出水的陰沉木估價越來越高,加之收藏市場的推波助瀾和相關法律的空白,官民紛爭狀告不休,甚至有人在網上挂帖:“幫打‘烏木糾紛’官司,報酬30萬元。”如果相關法律還不能盡快建立起來,可以預見,天價陰沉木所有權的訴訟還會持續發生。收藏界人士則擔心,要是所發現的陰沉木應歸屬國家所有的說法成立,那麼,目前收藏市場上廣泛存在的陰沉木交易豈不都有違法嫌疑了嗎?
黑皮玉“黑”
2016年,被黑皮玉器收藏圈稱之為黑皮玉元年。
3月22日,中央電視台播出了歷時三年才完成的專題片《黑皮玉之謎》。上世紀八十年代突然現身的這一古玉新品種,再次以叩問歷史的新話題引起廣泛關注。從開始的古玉“黑”戶到今天的秘藏之謎,疑問最多的反倒是收藏最多研究最多的黑皮玉器收藏者,該片女編導朱燕妮對黑皮玉器收藏大家張一平說了一句讓后者感到巨大研究價值的話:“片子拍完了,反倒覺得有關黑皮玉的謎更多了!”
古玉專家無解:為什麼玉石上能夠遍體長出黑色次生物質?為什麼黑皮裡會含有數十種金屬元素?
文物專家無解:為什麼紅山玉器的材質和器型會與黑皮玉器那麼相似?為什麼紅山玉器有的器型黑皮玉器都有,而黑皮玉器有的紅山玉器反倒缺失太多?
雕塑大師無解:為什麼黑皮玉器有那麼多難以揣測用意的藝術造型卻又不覺絲毫做作?為什麼遠古先人的藝術想象力會那麼豐富奇特?
玉雕大師無解:為什麼大小黑皮玉壁的內外邊刃都能做到如此對稱如此鋒利,如此高超的遠古工藝技術從何而來?為什麼造型復雜或是簡約的器型,對於孔洞中心點的定位都會如此精准?
令人遺憾的是,由於之前考証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導致部分黑皮玉器不受限制地流出國門,成為海外收藏家的珍藏。韓國是第一個出版首部大型黑皮玉器專著和最先舉辦黑皮玉器展覽的國家,好在都有注明:這些神秘而珍貴的歷史文物來自中國。
十二獸“首”
原本在圓明園專司噴水活兒的一打銅制獸首,尚未等來重新聚首已然少有提及,如果不是主演電影《十二生肖》的成龍捐給台北故宮博物院的十二生肖復制品被撤展,恐怕等不到2016年底就會淡出大眾視野。
成龍捐得明白:十二生肖,十二個紅銅鑄造的動物腦袋,已有實物加上歷史照片復制的圓明園十二獸首。台北故宮撤得含糊:接受了,展覽了,撤走了。撤出的理由很圓滑,即各界人士看法不一,並非典藏文物。說起來,世界各大博物館出於文物保護和展出需要,都會允許復制品存在,有的是博物館委托制作,如景德鎮就曾為台北故宮博物院定制成化斗彩雞缸杯復制品;有的是接受捐贈,如中國在2016年11月18日捐贈給哈薩克斯坦國家博物館的秦始皇陵2號銅馬車復制品。22年前,羅丹雕刻藝術大展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其中就包括羅丹最著名的代表作《思想者》的復制品。
文物復制品究竟算什麼?
十二獸首復制品捐贈所引發的爭議,首先凸顯的就是這一至今仍無准確定義的收藏盲點。復制品作為歷史文物的衍生品和原作文化藝術的傳播者,始終缺少一個文化藝術的名分,除館藏外,很難被中國收藏界普遍認可,特別是在唯真為好的傳統收藏理念下,復制品往往被參觀者當成贗品而忽視。如果國家文博機構能夠在歷史文物的復制上加以正確引導,並制定出明確、嚴格、留檔等一系列規范措施。那麼,大眾收藏的認知度也會與時俱進,從而形成新的文化品藏理念。
古建招“鬼”
如果評選2016年文物收藏界新聞大事,一定少不了“山西”這兩個字。
春節爆竹聲中,山西平遙縣東鳳落村的明清建筑普照寺兩幅壁畫被偷。國慶節期間,良鶴村的清代建筑龍天廟十幅壁畫失竊。“雙十一”翌日夜間,三年前剛被國務院批准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明代建筑源神廟中的二龍戲珠整體被盜挖。有人說,山西文物太多,僅平遙縣就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9處,省級和縣級文物保護單位101處,好東西多了不當回事。有人說,文物保護單位太多,招人看護沒有這筆開支。於是乎,就出現了被盜古廟晚上隻有一個老漢看守空門的文保怪象。更被盜賊發現,下手的這兩處文物保護單位都沒有安裝監控設施,有的連值夜班的人都沒有。重點保護的不專業與盜賊技術的很專業相比,不被盜才見鬼了。
好在被盜壁畫悉數追回,從央視新聞裡可以看出,現場專家的臉色並沒有因為被盜文物失而復得有所放鬆,他始終低著頭在觀看,面對著被切割成一塊塊已經破損的壁畫碎片,重重地說出四個字:“非常珍貴!”三年前,山西省省委書記和省長都曾對山西文物保護工作做過專門批示,實際情況還是警方一直在追著盜賊屁股跑,結果是盜賊練了手,警方練了兵,文物遭了殃。
面對日益猖獗的偷盜古建文物現狀,國家文物管理部門除了授牌,是不是還應該對“文物重點保護單位”再多做點什麼,比如保証保護費用,比如規范保護措施,比如落實保護責任等,有寶不保,隻能多招新“鬼”。
和田造“籽”
玉貴和田,和田貴籽。
記得二十年前去新疆,和田那邊拇指蓋般大的小籽兒,現挖現賣10元一顆。最近幾年北京的羊脂玉籽料已經賣到上萬元一克。有名就有影子,新疆朋友告訴我,過去是挖籽料賣,現在有人造籽料賣,常見的有沁料燒皮、籽料二上皮、染色皮作偽和滾料光白仔等,造假造得連和田本地人都快分辨不出來了。行內把染色叫“點皮”,一個“點皮”高手年入百萬元是常事。用個別商戶私下的話說,有本事你別打眼啊。有的商戶被揭穿后一笑:“我這是泛和田玉。”
2016年,“泛和田玉”是行內專家在公開場合說得最多的一個專業術語,依據的是《和田玉實物標准樣品》,也就是玩玉人嘴裡的“新國標”。稍加研究會發現,其中關鍵是針對和田玉的檢測參數對軟玉的准確定義,並沒有硬性規定青海料、俄料、韓料都不可以劃歸和田玉的范疇。如果按照某些業內人士據此所言“不必對和田玉的產地很在意,和田玉沒有最正宗之說”,那麼俄羅斯和韓國豈不是也可以出台類似的玉石國標,反過來將中國和田玉劃入俄羅斯玉或韓玉體系。
目前,致使和田玉收藏市場混亂無序的兩大主要原因仍呈擴張態勢:一是和田玉概念混亂,引發盲從心理,導致見玉皆“和田”;一是市場混亂,各種玉料混著賣,價碼圍著“和田”轉。收藏界擔憂:最可怕的不是已經賣出多少“泛和田玉”,而是還會賣出多少與和田毫無關系的偽和田玉。因此,打假還需去偽,不能任由“泛和田玉”鼓吹者影響中國玉文化的正常發展。
京師瓷“托”
2016年中,香港商人邱季端以北京師范大學校友身份向母校一次性捐贈6000件古陶瓷精品,並因此獲得北師大邱季端中國古陶瓷博物館、中國古陶瓷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院首任館長和院長的校職。然而,這聽起來純屬雙贏好事的驚世豪捐,看上去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說白了就是好東西多得過頭了。一是量大,相當於台北故宮博物院館藏陶瓷的三分之一;二是“全、精、稀”,包括從兩漢魏晉到宋元明清各個朝代、各個窯口的代表作。除了捐贈儀式上震驚天下的口頭介紹外,捐贈者還說:他手上的成化斗彩雞缸杯就有幾個,其中一個在農戶家購得,隻花費幾百元。若要較真兒,哪怕是前朝仿品,這漏兒都算撿上天去了。
實際上,這次大批量的歷史文物捐贈行為還處於非實物當場現捐階段,而受捐高校的正面表態則完全實質化,爭議自然不可避免。有藏家說,如果這批捐贈的藏品有假,高校的這個托兒可就當大發了。“學校說早了,確實不慎重。”對此,北京市文物局表示,國家對接收單位收藏文物有一套嚴格的監管機制,必須遵守鑒定、審查等程序,不能還沒搞清楚文物來源和真偽就先行對外宣布要建博物館。
如何防止高等學府成為捐假者和文物贗品的庇護所,不給偽捐者欺世盜名的可乘之機,又能強化自己在文物收藏領域的研究、傳播和文物教育的積極作用,確實需要那些准備接受文物捐贈的高校再三考慮和認真對待。
紅豆杉“殤”
2016年10月,本不該有此一“殤”但還是發生了:雲南麗江老君山千年野生紅豆杉慘遭盜伐,其中一株根徑為一點六米。隨后的警方通報更令人震撼,這些被中國列為一級珍稀瀕危保護植物和聯合國明令禁止採伐的活化石竟然不在當地自然保護區范圍內。
十年為苗,百年為樹。我曾在江西修水見過大小兩株紅豆杉,一株圈養在擁有萬畝竹海的林場場部門前,移栽十幾年卻隻有孩童小臂粗細。另一株為修水最大的紅豆杉,樹身兩抱開外,聳立在一戶農家門前。民間寶物,向來守之於民,失之亦於民。男主人告訴我,樹是他祖上種的,老兩口之所以沒有跟隨子女進城生活,就是為了一個看護一輩子的承諾。
對於已然歷經250萬年滄桑的紅豆杉,收藏圈外知道入藥能抗癌的多,圈內知道入藝為奇珍的多。2009年中國嘉德拍賣公司上拍一件紅豆杉木雕插屏《重上井岡山》,以90多萬元高價成交。作為藝術收藏品,當代紅豆杉木雕作品很少出現在拍賣場上,場外同樣難尋。
這些被盜伐被鋸斷又被追回的紅豆杉將會如何處置?讓收藏界充滿遐想:如果到了雕刻大師手上,會創作出多少藝術精品;如果到了木器大家手上,會打造出多少傳世家具;如果……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夠就這樣原木不動地保留下來,作為一種警示,讓存世的紅豆杉不再遭受刀砍斧劈。
拍場玩“拍”
習慣上雅昌藝術網查看拍賣數據的人都會發現,2016年的藝術品拍賣場看點頗多,其中之一就是名家作品的預估價更加親民,有的拍賣公司上拍的當代名家作品,干脆一視同仁,從宋雨桂、范曾到黃冑、李可染等,一律1000元,讓人想到曾經的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
拍賣公司玩拍,在業內早已算不上什麼秘密了,所謂玩“拍”,說白了就是拍假。放眼拍場,玩拍之風不僅越玩越盛,膽也越拍越大,與真拍幾成兩分天下。我曾問過一位競拍者,明知是假為什麼還要舉牌,回答很有意思:“就是買個出處。”有了拍賣行的成交單,送人送禮面子上都能說得過去。雖然具體的拍假統計數據難得一見,但從非主流拍賣公司的預展看,假畫壓倒真畫的趨勢有增無減,覆蓋的名家層面越來越大。
玩“拍”也有另一種解讀,那就是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拍賣法》第61條,其中明確“拍賣人、委托人在拍賣前聲明不能保証拍賣標的的真偽或者品質的,不承擔瑕疵擔保責任”。盡管市場爭議極大,直到2015年再次修正,《拍賣法》對此卻是鐵嘴鋼牙一字不改,給了公開挑戰行業底線的拍假者足夠的理由來玩拍。照這樣下去,今后誰都能拿幾幅假李可染假黃冑的畫去送拍,反正隻要事先聲明不保真就行了。我聲明我無責,真的行嗎?真的還要這樣繼續寬容下去嗎?
古玩城“空”
2016年,對於抱著盛世收藏好買賣的古玩商來說,期待、驚愕、無奈,不覺間顛覆了頭腦中的傳統認知。店鋪還在,東西還在,客流不見了,為什麼?讓經常逛古玩城的人倍感驚訝,新開張的不算,京城裡的老古玩城都跟風上演起“停牌”潮。戲言者一樂:“古玩也唱空城計啊!”
京西有座大古玩城,我去年初秋最后一次去時,撤店已然風起,滿眼都是鐵鎖空屋,玻璃門上連“店鋪轉讓”和“尋求合作”的告示都沒貼幾張。一家苦守“城”門口多年的翡翠商家要撤,城主挽留,條件先是減少租金,后是全部暫免,結果還是棄城而去。走的商戶沒有一個絲毫猶豫:“古玩講究的就是有人玩,連人都沒了還玩個什麼勁兒!”我有一位朋友在朝陽公園附近一家古玩城開店,先是受古玩城關閉而撤店,幾經考察后選擇落戶高碑店附近的一家藝術品交易中心,萬萬沒有想到,新店剛剛裝修好就接到中心方面撤店的通知。隨著主樓全部改成寫字樓,開業若干年的一個大古玩城便這樣驟然壽終,哪裡才是下一站,她也茫然。
怪誰?縱觀歷朝歷代,何曾有過這麼多的古玩城,這麼多的古玩商,當我們在經濟擴張中把小眾的愛好當成大眾產業來做,把藝術品當成普通商品買賣,一旦遭遇興趣轉移,后果可想而知。(於海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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