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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遗:活态文化 让乡村开口说话

乔晓光
2018年06月04日08:37 | 来源:美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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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非遗:活态文化 让乡村开口说话

通渭县椽头上的春叶 选自《陇中手艺》

所谓的接地气不是要给农民带去什么,而是打开乡村这个图书馆,好好翻翻活态的这些书。

我的老师靳之林先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就带着六位陇东剪纸的老奶奶到中央美术学院表演。陇东剪纸到了中央美院以后,在1989年引起了很大轰动。有人提出学院派当中有外来油画体系、中国传统文人画体系,还应该有一个民间体系,闻一多先生的儿子提出了第三体系的概念。

陇中、陇东、陇西地区是中国早期文化发源的地方。非遗表面看起来是轰轰烈烈的,但是真正做深度研究的是非常非常少的,包括大学。大学的学科都在做项目,都在以学术为本,很少让生活开口说话,让农民开口说话,让村庄生活开口说话。作者阎海军的书感人的地方是,他记录了当前的日常,日常里包括当下、历史、流变,回到日常,回到日常的人,回到日常的手艺和生活。农村有很多本原的东西我们不知道。实际上作为非文字的乡村生活,我觉得除了口传文化就是艺术。到今天我们有人文美术史、西方美术史,有当代美术史,还有现当代美术史,但没有乡村日常艺术史。真正扎扎实实的研究还远远没有开始。我们这代人要更加深入,更加具体地做村庄研究,我的老师提出乡村文化是本原文化,到我们提出了活态文化。

许多专注美术的人没有这个能力,而研究美术史的人更多关注精英艺术,因此这是一个空缺,是一个难点,我鼓励年轻的作家,介入到日常事物。当然会有一个重大挑战,他要熟悉艺术手艺,熟悉人类早期文化。民间文化的根基就是早期文化,比如陕北的木刻,是反映早期农耕文明的记录的。日常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村庄里先不说为什么有手艺,单是生存必须有的手艺不下一二十种,瓦匠、铁匠、泥匠、做窑的、榨油的,身份、文化、分工非常细致,而且各有传承,各有起源。一把剪刀剪棉花、剪刺绣、剪春叶、还接生,剪刀可以是万能的,这是因为生存的需求。

民间文化就像文艺复兴一样,单一学科不可能完成,要从民俗学、民间艺术、民间文化等综合的角度来理解一个村庄的生成。我觉得村庄很快就会消失,它是需要保护的物种,它并不是建筑,是活的文化。我将带着团队到定西去考察剪纸,中古时期记载,四月初八是浴佛节,从敦煌到陇西,都在过浴佛节,陇西的浴佛节有剪纸,很多东西等了一千年了,没有人去了解。

活态传承很重要,我从读研究生的时候开始走黄河,考察沿途,一口气走了10年。从延安文艺开始,当时我老师的老师是直接到农村做文书,到民间采风,叫大五月。中央美术学院保持这个传统,每年5月全校下乡社会实践,下乡到工厂、部队、乡村写生调查,了解生活,体验生活,回来创作。现在有了更好的手段,比如纪录片。

今天的时代是一个新旧文明混生的时代,传统的东西还在,新的文明已经显出它的能量,或者成为大的趋势。乡村城镇化是目前最快的方式,农民就地转成市民,但是他的文化信仰和生活方式还会延续。文化活着,但生存方式变了,又要接纳新生活,又想保持传统,这就是矛盾所在了。

文化传承不仅仅是农民本体,大学也很重要。文化和旅游部、教育部推出一百所院校非物质文化遗产中青年传承培训,把传承人请到大学里来培训,又到传承人家乡去学习非遗,这个活动将持续五年,会有十万人次的中青年传承人,涉及到一百多所高校。中国大学对非遗需求很大,日本、韩国都有这些经验,那些民间不用的东西可以做活态博物馆,在大学作为一种艺术类型。

中央美术学院花了70年研究剪纸,从最早延安文艺开始,到我的老师,到我抢救民间剪纸,我们把中国剪纸从一个乡村妇女的、被人瞧不上眼的事物,最后申报成为世界遗产。但我们还不清楚中国剪纸还有多少,我们又花了16年,摸清楚中国有33个民族有剪纸。现在唯独就是丝绸之路不清楚,我还得再花5年。一个学科70年三代人,持续做这件事情,文化抢救是当下之急。

所谓的接地气不是要给农民带去什么,而是打开乡村这个图书馆,好好翻翻活态的这些书。中国的文明并不是按书本成长的,甚至汉字和它没有多大关系,它是口传文化。中华文明有巨大的多样性,一个传承人就是一本书,他去世了,书就永远销毁了,文明的故事随着人而消亡,很多故事我们不知道。具体的、切身的、本原的,这是民间文化的三个特点,也是我导师提出的。讲一个具体案例,我花了很多年做剪纸,才发现剪刀后面的女人,她们没有文化,我们开始不了解为什么60岁比50岁剪得好,80岁比60岁好,80岁老太太就是十年不剪都比别人剪得好。为什么呢?陕北人会告诉你过三关,第一关,从女孩变成女人;第二关,生了娃娃,当了妈妈;最后一关,娘家父母双亡,她变成支撑别人的女人,她又变成别人的家。过了三关的女人,通过民俗的历练,对生活、对剪纸、对刺绣一针一线都有了新的体验,这就是所谓的感情,感情实际上是一种文化方式,是一种生存的价值观。所以感情可不是我们创作的,农民的生活,他的艺术和他的日常生活是同步的,是统一的。

二十世纪教科文讲非遗是讲故事的时代,谁讲故事?人民开始讲自己的故事了。打开了农民的故事盒子,让村庄开口说话,让文明传承人开口说话,我们站在后面,把他们的使命传承下来,把他们做的手工艺记录下来,把他们的故事、动人遭遇,把他们的美好讲出来。

(作者:乔晓光 为中央美术学院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教授、中国剪纸研究中心主任,本文是作者在《陇中手艺》分享会上的讲话,根据录音整理。)

(责编:王鹤瑾、鲁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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