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周宵鹏

　　田野文物无人守护，接连遭遇不法分子洗劫；重点文保单位管理不力，先后发生文物被盗案件；遗迹古建缺乏保护，被城市建设逐渐“蚕食”……尽管各地不断加强文物保护力度，但面对不法分子不断翻新的犯罪手法、文物保护工作出现的新状况、文物保护体制机制存在的问题，“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已经成为地方文物保护工作不得不面对的实际问题。

　　近两年，河北省接连发生数起文物被盗案件，涉及部分国家一级文物，引发社会极大关注。2016年下半年，河北省公安厅开展为期4个月的严厉打击文物犯罪专项行动，同时河北省人大常委会派出执法检查组在全省开展文物保护执法检查，发现了文物保护工作存在的一些问题。

　　文物犯罪职业化装备精良

　　2015年1月26日，河北省定州市贡院西侧文物所库房被人掏洞盗窃，西汉时期的6件文物被盗，其中4件为国家一级文物，历史价值、考古价值巨大。当年6月底，专案组赴外地将13名犯罪嫌疑人全部抓获归案，6件被盗文物全部追回。

　　“由于受高额暴利驱动，当前文物犯罪形势严峻。”河北省公安厅副厅长李国华告诉《法制日报》记者，近年来，河北文物被盗案件发案较多，为逃避打击，文物犯罪团伙实施犯罪的预谋更周密，分工更细化，盗窃、盗掘、运输、窝藏、销赃一条龙作业，职业化特征明显。

　　定州贡院文物被盗案发生后，专案组勘查现场发现，犯罪分子作案手段老练，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直到当年6月中旬，专案组民警才收集到一条重要线索，有人在保定高碑店倒卖青铜器可能与定州文物被盗案有关。随后，专案组民警扮作“企业老板”与倒卖文物嫌疑人接触，经多次巧妙周旋，取得了嫌疑人的信任，并顺藤摸瓜查明犯罪嫌疑人情况。涉嫌该案的其他犯罪嫌疑人远在内蒙古、辽宁、陕西、山西等地，犯罪网络复杂。

　　值得注意的是，以往的盗墓分子和文物贩子大多独来独往，或者以小团伙形式作案。然而随着近年来古玩收藏市场火热不衰，相关的文物犯罪活动愈发猖獗，文物犯罪也开始显现规模化趋势，出现了大团伙作案的新情况。2015年5月，辽宁省朝阳市公安局破获了一起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涉文物案，抓获犯罪嫌疑人达175人。

　　文物犯罪所呈现出的职业化、规模化趋势使得不法分子作案手段不断翻新，甚至具有很高的技术含量。“从近期侦破的文物犯罪案件来看，犯罪嫌疑人看样订货、确定价格、付款交易都通过网上完成，对讲机、夜视望远镜、汽油锯、照明灯、定位仪、氧气罐、防毒面具等作案工具一应俱全，智能化特征十分明显，增加了案件的侦破难度。”河北省公安厅刑侦局局长王星亮说。

　　“一些文物贩子以开‘古玩店’为掩护，以‘个人收藏’为幌子，大肆实施非法活动。”河北省文物局局长张立方向记者介绍，目前，一些民间旧货市场存在超范围经营和私下非法交易现象，已成为犯罪分子销赃的重要场所。在辽宁朝阳警方破获的特大涉文物案中，在盗墓团伙的背后，就有一伙拥有文物收藏证、经营文物店铺的出土文物贩子。

　　有的文物犯罪团伙偷偷摸摸，有的却呈现明显的暴力化特征，犯罪分子作案时，大多携带砍刀、斧头等凶器，胆大妄为，不计后果，暴力抗法时有发生。此前在清东陵，有安保人员发现盗墓行为，猖狂的盗墓贼竟然持刀追砍警卫，并盗走12件珍贵文物。

　　在2016年8月25日至12月底的严厉打击文物犯罪专项行动中，河北公安机关以打击盗掘古墓葬、盗掘破坏古文化遗址、盗窃石刻、石碑、造像等田野文物和馆藏文物以及倒卖、走私文物犯罪活动等四类犯罪为重点，全省共破获涉文物犯罪案件31起，抓获犯罪嫌疑人76名，成功追回了被盗石虎、佛像、石碑等一批涉案文物。

　　河北各地公安机关对于过往积案，特别是对盗掘古墓葬、古文化遗址、盗窃田野文物、馆藏文物以及非法倒卖、销售、走私文物的案件，在全面摸排、分析研判的基础上，该厅对2011年以来符合立案条件的25起案件进行挂牌督办。截至2016年底，河北各地共破获省督案件21起，省督案件破案率达84%。

　　文物保护主体责任不到位

　　“文物保护‘五纳入’（纳入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纳入城乡建设规划，纳入财政预算，纳入体制改革，纳入各级领导责任制）执行不到位，还没有将重点文物的安全纳入地方政府政绩考核内容；省本级虽已建立了全省文物安全厅际联席会议制度等文物保护协作机制，但是与文物所在地政府的有效协作机制和督察机制尚不完善，对一些地方主体责任落实不到位和文物违法案件的督察督办力度还不够。”河北省人大常委会的执法检查报告指出了河北文物保护存在主体责任落实不到位的问题。

　　在此之前，清东陵发生景妃园寝温僖贵妃墓和昭西陵隆恩殿台基护栏柱头被盗案后，国家文物局两次约谈唐山市、遵化市政府及清东陵管委会，指出当地政府和相关部门责任追究不到位，案件调查不到位，未深层次分析连续发生盗窃案的根源，没有形成有效打击和防范文物犯罪的措施。

　　清东陵发生文物被盗案件后，清东陵管委会原主任苏广钧因涉嫌违纪违法被立案查处。针对景妃园寝被盗一案，遵化市对负直接责任的景惠陵管区区长毛树会、清东陵文管处保卫科科长杨会亮，分别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和党内警告处分；对负领导责任的清东陵博物馆负责人李雪松，给予党内警告处分。针对昭西陵隆恩殿台基柱头被盗一案，对负直接责任的清东陵文管处保卫科科长杨会亮、昭西陵管区区长张文阁，分别给予留党察看一年处分；对负领导责任的清东陵博物馆负责人李雪松，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并免去其博物馆负责人职务。

　　“现行的文物保护法和相关办法中，都笼统地讲地方政府对本行政区内的文物保护负有责任，但负有什么责任、怎么负责，强调的都不明确。”2016年2月，国家文物局副局长顾玉才在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上，介绍了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的关于加强文物工作的有关政策性文件，尤其对文件“建立文物保护责任终身追究制”进行了强调。

　　2016年印发的《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文物保护工作的指导意见》特别强调了地方政府要切实履行文物保护的主体责任，提出要把文物保护工作列入重要的议事日程，并作为对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综合考核评价的重要参考；对造成国家珍贵文物或文物保护单位损毁、灭失的，要追究直接责任人、单位负责人、上级单位负责人和当地政府的责任；对负有责任的干部，不论是否调离、提拔、退休，都必须严肃追责。

　　顾玉才表示，这些措施旨在落实文物保护的领导责任和主体责任，解决对文物工作思想上不重视、工作上不到位的问题。

　　“省文物局约谈沧州市。”2016年10月6日，河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沧州市沧县海码头石菩萨被盗，河北省省长张庆伟作出如是批示。随后，河北省文物局向全省文物部门印发通报，提出加强文物安全的意见和措施，并就文物被盗和文物安全管理问题约谈沧州市政府，要求严格安全责任追究。同年10月14日，该案告破，被盗三尊石菩萨头全部追回。

　　2016年12月，河北召开全省文物安全保护工作会议，河北省政府与各市政府签订了文物安全工作责任书。“责任书就落实文物安全主体责任、建立完善综合考核体系和责任追究机制，对各市政府提出了明确要求。”河北省文化厅厅长张妹芝说。

　　多方联动寻求破解之策

　　缺钱少人是基层文物保护工作的老大难问题。文物大市河北省张家口市现有文物保护单位998处，由该市文广新局履行文物行政职能，下设文物科，但编制只有3人；该市16个县区中仅有两个设文物局，县区文广新局设立文物股的仅有3个。张家口市蔚县现有国保单位21处，高居全国第一，然而，该县竟然没有设立文物股，只能由县博物馆负责文物保护、行政执法、安全和博物馆管理等繁重工作。

　　据了解，2015年河北省市县两级用于文物保护工作的专项经费不足4000万元，全省共930处省级以上文物保护单位，仅仅依靠中央补助经费和省级专项补助经费的投入，远远不能满足文物保护及安全防护的需要。

　　提升基层文物保护经费投入、管理机构和执法机构设置、从业人员数量和专业化程度，是解决基层文保缺钱少人的根本。“今后，将督促县级以上政府切实把文物保护经费纳入本级财政预算。”张妹芝表示，在队伍建设方面，河北启动全省文物从业人员摸底工作，将指导各级党委、政府在机构改革中加强文物管理机构和文物保护队伍建设。

　　张妹芝介绍，在文物保护工作中，河北不断提升科技支撑。按照2018年前实现省保以上古墓葬、古塔、古刻、壁画安防工程全覆盖，省保以上木结构建筑消防工程全覆盖，加强省本级文物库房、展厅防护能力的要求。探索利用网络数据传输架构、县级文物安全集成平台和手机APP管理系统，实施一批田野文物安防试点工程建设，全面推进重点文物单位安全防护工程建设。要求有条件地区将田野安防系统纳入“公共安全视频监控共享平台”，实现联防联治。

　　加强智能化手段的同时，文物保护急需形成政府部门之间的协同作战，公安、住建、消防、文物、工商等部门要协调配合，开展文物安全巡查，尤其是公安机关和文物管理部门要强化配合，综合利用各种强有力措施严厉打击，探索建立集打、防、管、控一体化的打击防范文物犯罪长效工作体系。

　　记者从河北省公安厅获悉，河北各级公安机关督促指导文物主管部门建立健全内部保卫机构，完善文物保护管理巡查制度，落实人防、物防、技防措施和要求。2016年以来，共针对文物保护单位开展安全检查267次，整改安全隐患25处，督促文物保护单位设立保卫机构77个，增加巡逻防护力量657人，开展安保培训116次；共出动巡逻警力1600余人次开展巡逻防范工作。

　　保护文物，人人有责，文物保护最终要落在全社会的广泛参与。“要加强文物保护‘一法一条例’的宣传教育，增强公民的文物保护意识，广泛动员社会力量参与文物保护。”张妹芝说。（周宵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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