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祥 《等待花開之晨光未現》
馮長江 《花市》
在今年廣州舉行的一次學術討論會上,有專家透露,在對民營美術館進行摸底調查時發現,不少畫廊冠美術館之名,行買賣之實。畫廊此舉是為了避稅、營造學術性假象的趨利行為?抑或是在現有狀態下,有抱負、有理想的畫廊本就充當著美術館一部分公益性的職能?本期品味就此採訪了業內藝術家,且聽專家揭開畫廊偽裝美術館”的“難言之隱”。
文、圖廣州日報記者劉麗琴
正
泰達當代藝術博物館館長、策展人 徐子林——
偽裝成美術館或為增加
學術性和信任度
在現階段,相比一些空殼的美術館,作為一個有藝術史理想、有學術抱負、有社會責任感的畫廊,和美術館的區別和界限,只是時間和實力的問題。是否有學術價值和含金量,關鍵看內容,頂尖的畫廊在這點上甚至可以超越美術館。
我們先來理清一下二者的關系:畫廊和美術館之間有很微妙的、可以相互轉換的關系。比如古根海姆美術館,它在最初創立的時候是古根海姆的一家畫廊,因為其創辦人有抱負,對藝術史有自己的理想,於是轉型成美術館。因此,對於畫廊,我的定義是它有自己的標准:1.挑選藝術家和藝術品﹔2.推廣藝術家和藝術品﹔3.向藏家提供符合藝術史邏輯的價值觀。這三點分別指出了畫廊的核心要素:判斷力、功能性和價值觀﹔而美術館在硬件條件上需要有固定場所、固定的藏品、專業的管理者,其所屬的非營利性表明:法人成立了美術館,藏品一旦進入美術館,就不屬於私人,而是屬於社會,將來如果美術館經營不下去,面臨倒閉,美術館裡的藏品要作為公共財產上交國家。因此,真正的美術館在實際運營上也做不到規范,挂著美術館牌子的畫廊更做不到。畫廊之所以偽裝,可能是認為美術館可以給購買者帶來權威性、學術性或者信任度的感覺,而畫廊似乎欠缺。
事實真是如此嗎?其實有沒有學術價值和含金量,還是要看你具體做了什麼。有很多畫廊做了超越美術館的事情,比如我們發現,上海的當代藝術家,尤其在藝術史上取得了一定地位的,基本都是香格納代理的藝術家或者在香格納做過展覽。這說明這個畫廊的判斷力很准,很多美術館反倒做不到這樣的學術性。
判斷一個美術館的好壞,關鍵是看藏品。美術館一定要有藏品,有研究的課題,推出有關自己藏品的展覽。比如,最近北京香格納畫廊推出的“盧浮宮計劃”,展出曾梵志以盧浮宮所藏的名畫、法國畫家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導人民》為母題進行再創作的作品。這個展覽去年在盧浮宮展出過,盧浮宮將曾梵志的作品與歷史名畫一起展出,讓當代的藝術家跟盧浮宮的藏品進行對話,讓現代人和古代人對話。但中國多數的美術館多半沒有藏品,不過對於中國民營美術館這樣的狀況,我認為正確的態度是不去批評它,而是反思。
藝術批評家、中國美術學院博士 聞鬆——
對行畫廊之實的“美術館”應理解其合理存在性
以美術館的名義,行畫廊之實,情況確實不少見,一般在藝術區做的美術館,大部分都是畫廊。
像798很多美術館,沒有美術館功能性的公共平台、文化展示,其實都是畫廊。這些挂著美術館牌子的畫廊,可能最初是以基金會的項目成立的,但其后推出的畫家卻是以畫廊的名義推出。一些美術館的館長在公開場合毫不諱言地說自家美術館展覽的銷售情況如何。甚至我也看到公立美術館出租場地明碼標價,展覽的作品在展期就標示紅點表明售出。這些現象也許更有利於把藝術品推向市場。人們普遍認為,在美術館欣賞藝術品的氛圍讓人更有購買的沖動,對美術館的作品更有信任感。但這也在某種程度上誤導了公眾對美術館的認知,包裝成美術館的畫廊也有點變味。但我覺得用“偽裝”形容這些畫廊失之准確。
現在的畫廊也都模仿現代的美術館,展覽空間和氛圍與傳統的畫廊不一樣了,越來越多的畫廊空間越來越大,藝術家作品尺寸也越來越大,數量越來越多,但我想,任何時代都有平庸和優秀的畫作,畫幅的大小沒有直接的關系,小而精致的畫同樣有張力。但中國的藏家、投資人有一個不好的習慣:以尺幅來論價錢,尤其國畫就是以平方尺來論價格,很不正常。
而隨著大規模城鎮化的改造和建設,大型的、現代的畫廊和美術館也多起來,但有沒有考慮當地是否具備了充分的文化土壤和藝術生態?有沒有學術支持?如果美術館不能進行后續的研究、典藏、宣傳教育等功能,隻能以出租場地、銷售藝術品來維持生存,把美術館的功能削減到畫廊的境地,對美術館而言就是缺憾﹔而如果畫廊能以美術館的方式生存下來,也就是“美術館”了。對於這些行畫廊之實而徒有其名的“美術館”,先不要去指責,而是理解其合理性,當很多公立的美術館也要靠出租場地“創收”才能活下去、當作為文化亮點的公立美術館沒有充足的經費而成為空殼的情況下,私立美術館和商業畫廊想要維持生存,其不規范也就可以理解了。
反
北京元典美術館館長、策展人 梁克剛——
偽裝成美術館無法
解決畫廊深層問題
畫廊偽裝成美術館進行經營,這種情況在中國非常多見。我認為大家還是要清楚美術館和畫廊的區別。畫廊做不好要分析自身的深層原因,偽裝成美術館,裝得高、大、上,也不能解決問題。
畫廊和美術館之間有著清晰的界定:畫廊是靠藝術品的交易來賺錢,是商業機構﹔美術館是非營利機構,相當於NGO的做法,一旦注冊成功就成為公益機構,被賦予接受捐贈的資格。即便賺了錢也不能拿走,不能分紅,財務是要接受民政局審計的﹔而畫廊老板是商人,開畫廊好比私募基金,炒股票。二者都需要找錢、需要經營,但出發點和終極結果是不一樣的。因此,畫廊和美術館的從業人員也有本質區別,畫廊從業人員要求其有營銷能力,美術館從業人員要求具備學術專業、有研究藝術的能力。
而許多畫廊一開始注冊就是文化公司,卻挂著美術館的牌子,做著畫廊的生意。這樣做一是因為很多人認識不清,行業劃分也是糊涂的,包括中國的國家美術館做的展覽,藝術家直接在裡面賣作品,這其實非常可笑﹔二是故意利用這種混淆不清來“挂羊頭,賣狗肉”。
中國畫廊業出現經營不善的問題有很多種,比如國外的畫廊都很小,做畫廊的人可能最開始是經紀人,賺取的是中介費。等到他有固定的藏家,才去找固定的空間做策劃展覽,一步步做起來的。中國的畫廊業很多人是行業外的,聽說藝術品火了,就貿然地進入到這個領域。而且中國的畫廊老板有點好大喜功,模仿的對象是美術館,做畫廊的時候空間也往往很大,雇一群人,經營成本很高。沒有藝術家資源、藏家資源,沒有一個行業積累的過程,進入畫廊業的動機也是把它當作一個新的產業、新的經濟增長點,一旦沒有達到預期的理想就沒有信心了。
從個人經驗出發,我對經營不善的畫廊的建議是:問問自己,是不是好大喜功、投入太大、費用太高﹔有沒有扎扎實實去發展客戶﹔做的專業度夠不夠?有了精准的定位、鮮明的個性、誠懇的姿態,這樣的畫廊不需要去偽裝美術館,也能做得好,受人尊敬。
中央美術學院教授、畫家 王華祥——
畫廊偽裝美術館
不過是追求學術幻覺
畫廊的畫多半是跟著市場的風向標走的,由於買家的心理往往是投資者心理,畫廊就不會從藝術的本體出發,這些被選擇的作品就有可能很差,差作品被炒高,帶壞了風氣,當行業內的批評家、畫家都不在乎藝術的好壞,就隻好靠價格來產生價值的幻覺,靠美術館的牌子來產生學術的幻覺,這就是畫廊偽裝成美術館的原因所在。
畫廊偽裝成美術館,一般有如下幾方面的原因:
一、國立美術館的藏品水准不一定很高,在商業大潮下,其出租的展廳裡展出的作品也是非常商業化的。同時私立美術館越來越多,但民營美術館很難注冊,因此很多挂名的美術館其實沒有合法性,其背后的名稱可能是一個有限公司、一個藝術中心,在實際經營中可能也得不到一些惠稅政策和其他支持,隻能靠自己的資金來維持,勢必比較艱難。因為是非法的,對名稱的嚴肅性就不會負責。雖然以美術館的名義賣畫,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它其實是一個畫廊﹔
二、美術館有學術形象,畫廊借美術館的外衣掩蓋其商業味。
不過,我認為,美術館如果沒有自己的藏品,號稱美術館卻不買畫,那麼你不要相信它是美術館﹔而一個畫廊不僅買賣藝術品,同時也是愛好者、收藏者,它叫什麼名字,我覺得不重要。畫廊的經營者和藝術收藏者,如果對於藝術的態度,不僅僅是作為投資,那中國藝術的環境和市場才會是良性的。
很多賣畫的人根本不懂畫,也不喜歡畫,很多投資藝術的人,公開地對我講,他對畫根本沒興趣,這些人介入藝術行業一定是不負責任的。一件藝術品如果放在商品的位置上,該存在、該淘汰、該降價、該廉價、該昂貴,這都是需求的選擇,通過過度包裝做出來的價格和名牌,其被撕破也是遲早的。而不管藝術市場遭遇何種問題,我始終覺得最核心的問題是藝術家的創作問題。因此,藝術家的嚴肅創作、畫廊負責任的經營、藝術品市場的誠信,都是缺一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