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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環畫的生存現狀:盛極而衰僅限收藏

2013年05月29日08:26    來源:東方早報    手機看新聞

  “連環畫已死!”這是滬上連環畫泰斗賀友直在多個場合說出的傷心話。從這一觀點到在近年成立的上海海派連環畫發展中心,以及各種新創連環畫,新老畫家、學者、讀者、收藏家、出版人對連環畫都在各自言說。《東方早報·藝術評論》在採訪中發現,連環畫現在靠重版舊的東西在苦苦支撐著,而其對象僅限收藏連環畫真的死了嗎?

封面用圖:1970年代中期,上海人美社連創室一角。左起:賀友直、趙宏本、顧炳鑫、鄭家聲、劉旦宅。

  封面用圖:1970年代中期,上海人美社連創室一角。左起:賀友直、趙宏本、顧炳鑫、鄭家聲、劉旦宅。

1970年代的上海人美社創作室一角:左起汪觀清、鄭家聲等

  1970年代的上海人美社創作室一角:左起汪觀清、鄭家聲等

上海海派連環畫中心的年輕畫家在繪制連環畫

  上海海派連環畫中心的年輕畫家在繪制連環畫

  吳友如《嘗鼎一臠》(點石齋畫報)

  沈曼雲《沈萬山》

  創新和繼承,是傳統文化在當下如何生存的一個悖論。對於縈繞在幾代人心目中揮之不去的“連環畫情結”更是如此。

  從滬上連環畫泰斗賀友直不止在一個場合直言的傷心話“連環畫已死”,到老畫家王弘力的夢想把整個《水滸傳》繪制成上海世博會展示的《清明上河圖》那樣,還有近年來在浦東成立的上海海派連環畫發展中心,以及出現的新創主旋律連環畫《開國元帥》系列。對於連環畫是否會尋找到一個合適姿態在當下“再度繁榮”,還是試圖為它在喧囂的時代中漸行漸遠無法挽留的身影唱一曲挽歌,新老畫家、美術史學家、讀者、收藏家、出版人,都因為立場不同而做著各自的努力,言說著各自的話語。

  同樣也是連環畫收藏愛好者的崔永元曾經說過:“小人書造就了這麼一代人,他們揣著支離破碎的知識,憧憬著燦爛輝煌的未來,裝著化解不開的英雄情結,朝著一個大致確定的方向,前進了。”崔永元所指的這一代人,兒童期和青春期恰恰是與中國連環畫創作高峰時期相吻合的那一代人,他們的知識和理論的獲得來源龐雜無比,連環畫便是其中一種。在當時,連環畫創作任務重塑了藝術家們的藝術風格,畫家又根據時代要求塑造人物形象,人物形象在塑造讀者的人格,這個大循環形成了良好的文化小環境,也是特別讓大部分已經步入中年的連環畫愛好者“懷舊”的理由。

  但是,近幾年的“連環畫熱”卻並非“大熱”在創作出版和藝術領域,連環畫以本來大眾讀物的面貌,涌入了與古籍、書畫、瓷器那樣的藝術品投資的競價跑道,這與連環畫的本義相去甚遠。

  為了適應的創新,抑或為了保留的繼承,對連環畫來說,究竟開啟了一個更好的時代,還是面臨著一個誤讀傳統的更壞的時代?

  連環畫與社會政治因素脫不開的干系

  隨著讀者的翻閱,紙頁間的故事情節是以一幅幅連續的圖畫不斷推動發展,並按照先后順序來表達故事的前后過程,稱這些圖集為“連環畫”,相比較“小人書”的俗名,更為形象有理。連環畫的這種連續性的圖畫敘事,不僅僅是在民國時期才出現,早期的連環畫形式,在五代顧閎中的名作《韓熙載夜宴圖》中就可覓到蹤跡用一連5個畫面,描繪了韓熙載夜宴賓客時縱情聲色的5個場面。宋朝的木版《妙法蓮花經》插圖,也是連環形式的圖畫。

  時至1930年代,連環畫已堪稱當時一種傳播方式的藝術形式,上海風雲際會的左翼知識分子,幾乎都曾關注過連環畫,魯迅曾經在《關於連環圖畫》寫道:“畫法,用中國舊法。花紙,舊小說之繡像,吳友如之畫報,皆可參考,取其優點而改去劣點。不可用現在流行之印象畫法之類,專重明暗之木版畫亦不可用,以素描(線畫)為宜。總之,是要毫無藝術觀賞力的人,也看得懂,而且一目了然。”言下之意,連環畫的表現技法的借鑒方向,是要能夠看得懂。

  臨近解放時的上海,在全國范圍內已成為連環畫出版數量最大、品種最全、創作分工最細、創作人員最多的城市,上海美術史學者黃可提供給《東方早報·藝術評論》一個確切的數據,到1949年剛解放時,私營的連環畫出版商有89家,1950年新成立了22家,1951年又增加了14家。“出版量非常多,質量不講究,隻要有故事情節,隻要能吸引讀者,隻要賣得掉就能出版,因此稀奇古怪的故事很多,鬼怪傳奇荒誕不經的都有。連環畫出租商有2000多家,石庫門的過街樓下、小馬路的弄堂口,小書攤隨處可見。”

  用年近九旬,曾經繪出過《三國演義·馬躍檀溪》、《楊門女將》、《林海雪原》、《小刀會》等風格各異的連環畫家王亦秋的話來說:“本來連環畫就是普及讀物,給不識字的勞動大眾看的,沒什麼文化的。后來大家畫得精細了,老百姓看看也蠻開心的。”連環畫小朋友喜歡看,大人喜歡看,教授也喜歡看。

  最初這批畫本的作者剛脫胎於民國,身上還殘留著歷史的印記,王亦秋在接受採訪時把他們從畫作技藝上分成三類:“上世紀50年代初的這批畫本作者,有著三類不同的‘血脈’。第一類是民國‘老連環畫’傳人,他們的畫風帶著時代烙印﹔第二類出身丹青世家,筆筆有章可循,很見功力﹔第三類作者的畫風博採眾家之長,追求自己的個性。”

  解放后,迅速進入連環畫的發展高潮,這緣於當時中國人口裡80%的文盲基數和民眾日益增長的文化消費及對主流意識形態宣傳解讀的要求,連環畫在新的形勢下以嶄新的面貌出現,很好地完成了這個歷史使命。賀友直名作《山鄉巨變》、《小二黑結婚》,以及汪觀清繪出的《紅日》等一大批軍事題材連環畫,就是在這個時期。是時代的蒼白和貧窮,造就了連環畫的繁榮。

  “文革”結束后,連環畫也以自身的藝術姿態呼應了當時的思想大解放,根據中外名著改編的連環畫在這個時期達到了空前絕后的盛況,新時期創作的小說出現井噴,連環畫也開始載歌載舞,積極跟進,這一時期獲得解放的連環畫家們渾身是勁,又如解放初期般沒日沒夜地開始畫。前后相繼出版了幾種《中國成語故事》、《中國詩歌故事》、《中國典故故事》,還打算出版大型的《中國連環畫大系》。即使在80年代中期連環畫開始滑坡的時候,還創辦了《動畫大王》這樣的品種,獲得輿論上的好評。這時各省的連環畫,如浙江大力出版的《世界文學名著》連環畫套書,呈現一片興旺的態勢。

  就此時的畫家們而言,藝術市場尚未興起,畫連環畫是一項可以用所長換得的重要經濟來源。政府基本是把連環畫家“養”起來的,生存在體制內的出版社,平時也可以畫畫外稿,稿費自然高,黃可回憶,“去美協去上海人美美術出版社,看見大家都在埋頭畫。當時一幅連環畫稿酬10-20元,連環畫家的經濟情況很好,國畫家沒有出路就可以去畫連環畫。”且連環畫風格不太做具體規定,隻要有利於塑造人物表現題材,水彩、水墨、油畫等等都可以。在那個年代,幾乎所有有名的畫家,都與連環畫脫不開干系,畫人物畫的,尤其如此,連環畫家“星光閃閃”的名字何其多陸儼少、劉旦宅、程十發……

  連環畫的生存現狀:必死無疑和進入收藏

  就像人生不可能永遠是春天,盛極必衰,似乎是所有事物發展的必然規律,距離連環畫盛極一時的上世紀80年代初,也不過就是區區30年,連環畫的生存現狀卻呈現出奇怪的模樣。

  一方面,隨著老一輩連環畫家的老去,老一輩在連環畫上傾注的對於藝術追求的細致和執著也正在淡去。滬上連環畫“泰斗”賀友直此前在接受藝術評論記者採訪時,談起連環畫困境與當下的社會現狀,90歲的老人幾度把桌子拍得“咚咚”直響,他當然是率真的,也是明白的:“連環畫怎麼能不死呢?連環畫的問題在於我們自身,連環畫存在致命額弱點,它依靠改編,不是原創,如果故事由畫家自創,其內容必定新鮮、貼近生活﹔連環畫出版樣式陳舊,多為64開黑白,面貌令人厭憎。時代發展到目前的程度,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翻花樣,文化生活的需求隨著科技的發展也日益新奇。我們的連環畫現在靠重版舊的東西在苦苦支撐著,它的對象僅限收藏者,是毫無前途的。若要求得它的復興,這就要看出版社有無魄力了。連環畫說到底是出版社管的,美術家協會是管不了的。”

  另一方面,卻有那麼多各種形式的連環畫探索形式的出現,有些是過去題材的翻新再創作,有些是聯合全國的中國共產黨重要會址紀念館、開國領袖、將帥故裡紀念館、重大戰役戰爭紀念館等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圍繞建黨、建軍、建國的宏大歷史,開發出《畫說黨史》、《革命聖地》、《偉人故裡》、《開國將帥》、《西北革命》等中國道路主旋律題材連環畫原創圖書。100元以上的定價使其具有了一定的收藏價值和紀念價值。舊的連環畫價值飆升,被稱為“連藏”而異軍突起,成為一種獨立的收藏門類。有人粗略估計,全國號稱“連友”的連環畫收藏愛好大軍不下百萬。而最早沖入這一收藏圈的,則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

  除去現代連環畫身上附著的政治氣候轉變和經濟驅動力,它自身的生命力枯竭,一點點開始淡化、消亡,是一個不可回避的原因,也是時代發展的必然趨勢。如今人們可以選擇的故事性的視覺藝術太過豐富,電視、網絡是動的藝術,連環畫是不動的雖然有連續性。

  站在一個畫家的角度,連環畫走到窮途末路有各方面原因,王亦秋不免悲觀,覺得就算消滅也無所謂。電影、電視、游戲那麼多,玩的東西也多了,連環畫要畫得好,畫得精致,現在還做得到嗎?現在都在電腦裡畫畫,做不到了。“那索性不要畫了,連環畫的時代應該可以結束了。現在傳播知識的作用沒有了,頂多隻能起到懷舊和欣賞的作用了。”

  縱然賀友直對於連環畫的發展前景也不看好,而畫了幾十年的連環畫怎能輕易舍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他建議,“要好好地調查,分層次地調查,讀者喜歡什麼,你要小孩子看老人的連環畫這是不可能的,你必須要有一批人、有童心的人去畫兒童的連環畫。我們現在畫出來的東西都是老氣橫秋,不是給小孩子看的。你必須像豐子愷那樣,有一顆童心,畫出來的是兒童要看的,所以你必須分層次地去了解具體喜歡什麼,也要反過來去了解上面,政策允許畫什麼?兩個東西結合起來,接下來再談報酬。”

  從出版社方面而言,以前連環畫定價十分便宜,幾分錢一本,老百姓喜聞樂見,消費得起﹔現在連環畫定價多為40元到50元,都用硬皮精裝,顯然更適合收藏,登入大雅之堂之后,自然與最初的大眾閱讀拉開差距。另一個電視網絡之外的重要原因,縱然同樣是紙面閱讀,日本卡通的引進流行也導致讀者群的分流,“小朋友都去看卡通了”,王亦秋嘆。連環畫裡,還有人喜歡看愛情故事,不喜歡看打打殺殺的,男孩女孩口味還不一樣,讀者又進一步分流。“卡通畫的題材很廣,天上飛的地上爬的都有,不管講得通講不通。連環畫創作清規戒律太多,出版還要講比例,古代佔多少,外國佔多少,自己把自己框死了。”王亦秋說,“卡通我也喜歡看,看點什麼呢?他們想象力真豐富。”

  “現在,連環畫形式同樣可以出現大家”,黃可說,解放前,趙宏本在大量連環畫題材不太好的情況下,按照魯迅的路線進行改變連環畫,自編自繪,解放前出現好作品的轉折。從這點來說,連環畫創作走向健康道路,需要文人的響應。

  連環畫的創新探索:舊題重畫和發展中心

  目前,真正還能創作的連環畫家全國不超過三十個,年紀最輕的都已經年逾五旬。老連環畫家們即使有些人已經多年不提筆創作連環畫,但一提及連環畫依然心結難解,如何在當下生存,希冀著連環畫在高峰發展之后在日本漫畫、電影電視的沖擊下,能夠實現成功轉型,摸索探索出一條生存之道,盡量延緩這門綿延百年的傳統藝術的衰亡,甚至煥發出新的一春,都是畫者們的心願。

  舊題重畫是一條通途嗎?曾經創作過《紅日》的著名連環畫家、國畫家汪觀清已經在連環畫方面的創作放棄了三四十年,今年,卻又忽然萌生了創作欲望,組織了一些老連環畫家再度披挂上馬,以五十年前同樣的題目,相同的對象《南京路上好八連》為主題,開始創作連環畫。但是,老人們大多年逾八旬,年紀大了,連環畫方寸之間的小,似乎在為難老人們日漸不濟的眼神。“人物的眼睛都會點歪啊!”

  幾年前,國家終止了連環畫優秀之作的評選,原因很多,獎本身就是為了新人新作新生命而存在的,因為缺少了新人新秀的誕生,獎也就不復存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也是附著於鼓勵新連環畫創作的一個悖論。

  以開國十大元帥為題創作的系列新創連環畫似乎為連環畫的復興探索出一條新路,在上海浦東新成立的上海海派連環畫中心主任劉軍告訴《東方早報·藝術評論》,“1200平方米的樓宇式‘連環畫家村’,村裡活躍著一大批上海乃至全國聞名的連環畫家,它是全國第一個以個人工作室形式聚集連環畫家進行集體創作的基地,也是第一個以連環畫為主題的規模化、專業化、集成式的非營利性藝術機構。”連環畫家村秉承展覽的主要功能,聚焦連環畫主題綜合展、名家展和新銳展三大類展覽,全方位、多層次展示連環畫經典之作、原創新作,主題式、系列化推出連環畫名家、新秀,用連環畫獨特的筆墨筆觸記錄百姓生活、歷史人文和時代變遷。例如在“老上海系列”作品展覽中,連環畫家陳雲華的《老上海連環畫作坊》、《老上海連環畫同業公會》以及《老上海小人書攤》用精雕細刻的色彩細節,講述了老上海連環畫從業者精心描繪制作連環畫的景象、再現了上世紀連環畫創作的火爆程度、刻畫出中國百姓的“小人書攤情結”。今年連環畫家村共計劃推出“上海連環畫原創新作展”、“雷鋒主題藝術展”、“賀友直經典連環畫作品展”、“戴敦邦經典連環畫作品展”等15場展覽。

  作為擺放在歷史人物紀念館裡出售的連環畫作品《開國元帥》的最新創作,劉軍說:“所有的人文景觀都可以畫入連環畫。”在連環畫裡有歷史人物的總結,歷史掌故的訴說,趁著當事人的后代尚能夠提供足夠的事實依據,《開國元帥》系列盡量還原史實,“比如要畫一個徐向前的帽子,徐的兒子就覺得不對,紅一方面軍的帽子比紅四方面軍的要大得多。”連環畫成為旅游產品開發的一種,劉軍認為,相比較旅游景點的門票,連環畫的紀念價值在其參觀后依然可以發揮。但連環畫的新創作並非完全是歷史平台的平移,在建立連環畫工作室的機制下,老中青傳承為主要的方法,帶動年輕人年輕助手會用互聯網工具。

  對於組織重大歷史題材的連環畫創作,黃可認為,隻有不抱著“趕任務”的心態,考慮如何把思想與藝術性相結合,“而不僅僅從宣傳角度來考量。”

  建立連環畫博物館的可能性

  即使創新的意義已經全然拋棄了傳統的光輝,連環畫也是一門中國傳統文化裡無法摒棄和忽略的藝術形式。賀友直說,法國西部城市昂古萊姆,作為世界連環畫中心,每年1月會舉行連環畫節。節日期間小城內涌入二三十萬人,各國連環畫出版社和畫商都雲集在那裡,城市中還有一座連環畫博物館。上世紀80年代,時任中國美術家協會連環畫業委會主任的賀友直想在中國連環畫發祥地的上海成立一座連環畫博物館,但他的呼吁無人響應。

  滬上連環畫藏家歸琪一直呼吁要籌建一個連環畫博物館,並願意貢獻出自己手中數以萬計的珍貴藏品,“要讓現在的讀者知道中國的傳統連環畫與快餐式的動漫產品有著怎樣的區別!”

  曾經,連環畫創作的大半壁江山都在上海,吳友如的點石齋畫報畫的也是上海最初建埠的故事,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的連環畫創作一百零八將歷歷在目。縱然連環畫的生命力能否重新煥發尚待論証,進入博物館,且進入上海自己的官方博物館,似乎是傳統藝術保留的最佳歸宿。而這樣一件事情,非官方落實所不能。2001年,曾經有過一個民間形式的連環畫博物館,然而,因為其民間的身份所帶來的風險度和缺乏保障的感覺讓眾多畫者和收藏者充滿疑慮。

  時至今日,如果想在上海建立連環畫博物館,從老畫家手中征集藏品尚有可能性,趁著故人尚未故去,趁著熱愛的人也沒有淡去熱愛。

  完整地在連環畫發祥地興盛地保存它,即使在這個充滿著變數的時代中也許不至於使它變得更好,至少也不至於使它變得更壞。

(責編:孫石磊、張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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