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启美：要攀登，但不是要风头

走在上课路上的韦启美

写字图（漫画） 韦启美

老头子，快来看这鱼肠子！（漫画） 韦启美

“创造”典型（漫画） 1954年 韦启美

采购员，快装！它来啦！（漫画） 韦启美

奶奶送我，我送奶奶(漫画） 1956年 韦启美

从1937年在《皖报》发表第一张抗日战争题材漫画起，韦启美便与漫画结下了不解之缘。4月9日，由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院长余丁策划的“社会百科全书——韦启美漫画艺术展”在中央美院美术馆开幕，共展出韦启美从上世纪50年代到2007年间创作的823件漫画手稿。这些作品既有众生百态又有时代钩沉，它们在韦启美幽默、智慧的画笔下交汇成一部社会百科全书。开幕当天，侯一民、戴泽、闻立鹏、潘世勋、马常利等中央美院的老先生、老教师和学生都观看了展览，很多人感叹，韦启美是如何创作这些漫画的？他为何要选择漫画作为创作方式？

“在中央美术学院老一辈艺术家中，韦启美先生是在漫画领域中涉猎最久、作品最多的艺术家。这位严谨的老头儿，平时朴素、从不张扬，他的艺术却充满了张力，这不仅表现在他的油画创作和素描写生中，同样也在他的漫画中得以呈现。只不过，他的素描和油画更多展现的是诚恳的艺术态度、扎实的基本功和永不止步的观念更新；而在他的漫画中，则处处体现出机智的调侃、诙谐的揶揄和幽默的情怀。”余丁说，当我接触到他的作品时，我仿佛进入知识的汪洋，看不到边际，而每一朵浪花又都让我流连。

把握学生的“第一口奶”

韦启美（1923—2009），安徽安庆人。少年时代师从孙多慈学习美术。1942年入重庆中央大学艺术系，受业于徐悲鸿、黄显之、吕斯百等人。1947年毕业后任教于北平艺专，1950年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绘画系。曾任中央美院油画系教研室主任、油画系研究生班主任等，是中国现代美术史上重要的油画家、美术教育家和漫画家。

身为中国现代美术史上重要的油画家、美术教育家和漫画家，韦启美长期在学院任教，并坚持只教一年级新生基础课。“油画系新生入校第一阶段的课，如果是韦先生上的，那是决定一生的。其他系的学生要想感受韦先生的治学和思想，只能通过集体走访老师的方式，我们班就组织过一次。”艺术家徐冰回忆说，“那天讲了些什么，我现在想不起来了，但记得清楚的，是韦先生慢条斯理谈话的样子。他说话和笑容是合在一起的，嗓音温润谦和得像是喉咙里含着水。还记得从先生家出来后，同学们一路上兴奋的情景。”

“在我的印象中，韦启美先生是中央美术学院老一代艺术家中思想最为开放的一位。他一辈子在中央美术学院教书，他参与设计的基础教学系统，是中央美术学院教学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艺术家谭平说。

时至今日，韦启美的基础课教学主张仍是中央美院教学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韦启美是一个智者，他不仅功力好，而且善于巧思。他在教学上，坚持只教一年级，把握住学生的第一口奶，就是为了让学生走好为艺的第一步路。这非常重要！”侯一民在开幕式上说，“我之前只知道韦启美画漫画，但没想到他画了这么多漫画。今天一看，太吓人了！他是如何做到的？上世纪60年代，他受迫害，就是因为画漫画。‘文革’中，我和韦启美一块儿挨打，我胖他瘦，瘦得就剩骨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后来他也很少说自己的这些遭遇。中国的漫画曾经是领先的，我们今天的漫画哪去了？就是缺少了振聋发聩的声音。”

宽阔的视野和敏锐的感觉

韦启美的漫画有着自己的特点。从内容上看，他的漫画涉及政治、经济、社会、科技、生活、文化、体育、卫生等，几乎囊括了方方面面。从形式上看，韦启美善于用线造型，以黑白为主，即便用到颜色，也只是起到强调和提示的作用。他的漫画人物形象基本都是写实的，善于对内容和思想进行幽默表达和夸张处理，而非单纯的对形式进行夸张，这是他与其他漫画家的不同之处。中央美术学院从事过漫画创作的老艺术家还有叶浅予、张光宇、张仃等，韦启美在初学漫画时，曾借鉴过叶浅予、张光宇的漫画。从风格上看，韦启美的漫画有一种较为统一的风格和气息，即对写实和造型能力的重视。

从展览中可以看到，韦启美的漫画除了《奶奶送我，我送奶奶》等歌颂性作品外，还有许多如《质量在哪里？》、《创造典型》等讥讽官场、针砭时弊的讽刺性漫画和生活漫画。但无论是歌颂、讽刺还是生活叙事，他的作品中都有着“韦氏”的幽默与智慧。“从事漫画需要有宽阔的视野和敏锐的感觉，韦启美先生不仅有这种视野和感觉，更有善良的心灵和极高的睿智。他作歌颂性漫画，发自由衷的感动；他作讽刺性漫画，出于劝诫与提示；而他大量来自生活的发现与表达，更是让人看了忍俊不禁，拍手称绝。”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说。

“这与韦先生爱阅读、关心国家大事和热爱生活是分不开的。”据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唐斌介绍，韦启美小时候就常去图书馆看连环画和报刊，其中《时代漫画》和《漫画生活》是他必看的。工作之后，他长年订阅报纸杂志，涉猎面之广超出人们想象，如《世界经济导报》、《经济参考》、《世界知识》、《科学画报》、《英语世界》等。韦启美之子韦浒生也回忆说，读书看报是韦启美的生活习惯，他时刻关心着社会发展，不仅看国内的著作，也通过字典阅读外国书籍。“我曾在韦先生家中看过他的读书笔记和英文学习笔记，密密麻麻的文字，有时会有几笔勾勒，韦先生就是这样一位细致认真的人。阅读的习惯自然为他的漫画创作储备了灵感和素材。”唐斌说。

韦启美也曾谈到自己的漫画创作：“抗美援朝开始后，一天在美院门口，我对刚认识的华君武同志说：‘我想画漫画！’他说：‘好嘛！’就这样一言定终身，我开始给报纸投稿。作为文艺战线上的一兵，我多么希望能掌握一个便于战斗的轻武器！”这一个美院青年教员的国家关注与艺术担当。

每人心中都有一个韦启美

“在一些合影的老照片中，你总会在人群的后排找到他，而他总是在不起眼的位置上露个头。就是这样一位低调的先生，甘愿站在中央美术学院基础教学的第一线，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教了一辈子素描和色彩基础课，教得一丝不苟、教得任劳任怨。”余丁说。

“老美院的期刊阅览室很小，我在那儿最常见到的读者就是韦先生。他总是弯着腰，安静地翻看着报纸、杂志，边上放着一个黄色的旧军包。在我的印象中，不管在哪，只要见到韦先生就一定同时看到这个旧军包，包总是瘪瘪的，一把就能抓起来，里面像是没装什么东西。常说老人像孩子，那时的韦先生说话、表情就非常像一个孩子，单纯、善意。他翻阅报纸的姿势、眼神，起身换书那谨慎的动作，特别像守规矩的学生，轻的一点风都没有。他坐在那，周围的空间就安静下来，空气的流动会变慢，在走动的人中间，他像是不存在，别人也影响不到他。”徐冰回忆说，韦启美先生遗体告别那天，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去，这不是为任何事由，只因为每次提起或想到韦先生，在他脑海中浮现的，一定是韦先生在阅览室翻阅报纸的样子和他在1985年前后画的几幅画。这是经记忆筛选留下的，这记忆是珍贵的，他不想移开它。“我没有经历韦先生的告别仪式，因此，他还在美院的氛围中，弓着背，安静地翻看着新上架的报刊，想着艺术的事，画着画。”徐冰说。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韦启美。韦启美曾在讨论素描创作与教学时提出“要攀登，不要风头”的主张，这是他一生的写照。韦启美从来就不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画家，可作品中总是透着对艺术的从容与明慧。他一生努力，一生低调，却一点也不妨碍他的幽默——他是一位幽默的攀登者。（记者 高素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