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涯屏(廣州市美協山水畫藝委會秘書長)
現在,畫種與畫種之間的界限越來越模糊了,以至於我經常懷疑各種美術展覽分畫種的必要性。這是個好的趨勢嗎?對於中國畫來說,到底要不要畫得像中國畫呢?
“中國畫”這個詞,當初就是為區別油畫等西方畫種而設定的,在當今中國的美術院校裡,也以此來分列科系。但並不是說,這幾個名詞是完全對應的。“油畫”等畫種基本上是以材料界定的,用油畫材料畫的畫基本上都可以叫油畫,畫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了。用毛筆和墨畫的畫卻不能簡單地都稱之為中國畫。中國畫更多的是強調其背后凸顯的中國傳統文化。畢加索用張大千贈送的毛筆畫了不少速寫,但沒有人以此認為畢加索會畫中國畫,這裡面就有了特定文化傳統和繪畫語言因素的界定。單從技法本身來說,中國畫也有自己一代代逐步完善起來的繪畫語言。這樣乍一看,感覺中國畫的路似乎窄了,其實這正是它能生生不息的最根本原因。
民族有民族的基因,國畫有國畫的傳統。基因決定你長什麼樣子,傳統決定你的思想體系。基因是與生俱來的,傳統似乎也是與生俱來的。差別在於:基因是被動繼承的,傳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需要主動傳承的。所以,一個人有可能有其他民族的身體結構而完全沒有了其他民族的靈魂。當然,也可以說,為什麼一定要有自己民族的靈魂呢?這個問題也不是沒道理。
其實,畫就是畫,不管是什麼畫,畫得好就行。畫得不好,算在哪個畫種裡都沒用。聽說在黃永玉的展覽上,有觀眾在嘀咕:“怎麼看都不像國畫。”背后一個叼著煙斗的老頭說:“再說我畫的是國畫,我揍你!”
假若一心想畫張中國畫,有些東西還是要講究的。如果為了回避跨欄的難度而把欄去掉,跑得當然歡天喜地,但就不是跨欄了。石濤有過關於“古人須眉”與“我之面目”的觀點,原是針治當時繪畫界陳陳相因時弊的猛藥,本是好的。世易時移,多少人為求面目,膽子“隻有更大沒有最大”,不再滿足於染金發、穿西裝來配他的解放鞋,都用上了墊鼻梁、充硅膠、削下巴、折腿骨的勇氣,以期改變自己的基因影響。粗一看,都很漂亮,回頭想想,脊背一涼,打個寒戰。
社會沿革,沒有人能置身時代之外,雖有想循舊的,也由不得他。這就是時代性。就算一門心思想造個假古董,也總會有馬腳露出來,這個“馬腳”,也是時代的印記。
主動去破舊,是當今主流,然破舊當有立新的本事。就像拆遷,是要慎之又慎的。如無可行之新,即行勞民擾民之事,拆時固然熱鬧,拆后當如何是好。近代那幾個文化改革巨手,原非繪事中人,興之所至,打倒中國畫,拆得爽死了,重建不關他的事,留下一攤瓦礫,撒手而去。后來人搭個中式亭子當住房,扯個西式帳篷作宮殿,甚而至於一磚不用,於假想大廈中生兒育女。也有發個宏願要來復建的,終究隻能修出條仿古街來。
在關於國畫與西畫的區別和是否會融合的問題上,前輩們已有過許多看法。記得黃賓虹說過這樣一句:國畫也好,西畫也好,就像穿衣服,長袍也好、西服也好,功能是一樣的(大意)。似乎傅抱石也說過:“融合的問題,我看三五百年也未必(大意)。”在我看來,前者有著直面其它畫種的自信,后者似乎發現了根本的區別。吳冠中說“國畫也好,西畫也好,學著學著,我愈來愈發現它們之間藝術規律的共同性。我於是想造一座橋,是東方和西方、人民和專家、具象和抽象之間的橋。我總在橋的兩岸探尋和勘測。”可是,既然是兩岸,怎麼造橋都改變不了水這邊和水那邊的性質。如果想融合在一起,隻有把那條河填了。用填河的方法去解決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比鯀治洪水的方法好不到哪裡去。
現在許多人在做的,就是填河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