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清遠”正在西班牙展出。
(原題:我們到底要什麼)
在“溪山清遠”展覽的開幕式上,巴塞羅那聖塔莫妮卡美術館館長的講話贏得了持久的掌聲,他馬上就要離任了,這是他擔任該館館長的最后一個展覽,有一部分掌聲顯然是借機對他在文化藝術領域的貢獻的褒揚。就我不多的了解,他是這個城市知名的知識分子、作家、詩人,以及演員,他的經歷與巴塞羅那甚至西班牙的文化藝術歷史有著關系。就要離開巴塞羅那的今天,我受邀去了他的家裡。一進門,他沒有讓我們一行坐下來,而是從門口開始,介紹他收藏的作品,從塔皮埃斯到米羅的當代藝術。整個家,被他收藏的圖書、藝術作品以及歷史照片所充滿,他向我展示了他最在意的不少作品與文獻,當然少不了他的著作、散文與詩歌。最后,他將他的一部電影劇照給我看,一個歷史的故事,也許即將在中國上演。
“溪山清遠”開幕的盛況不用介紹,這個城市裡的知識與文化界的大多數人物都來了,一些研究中國文化與問題的專家還不時與我討論中國的今天和藝術問題。次日,我與肖全去了MNAC(加泰隆尼亞博物館),館內從中世紀開始,經不同歷史時期的藝術直至當代的作品,構成了對歐洲藝術史的系統陳述。盡管在代表作的充分性上,MNAC不如馬德裡的普拉多美術館,但是,宏大而豐富的收藏展覽足以告訴我們豐富的歷史和藝術信息,安靜的環境、寬大宏偉的空間、那些看上去隱秘但高級的設備,其綜合的美好感受遠遠超過中國的任何一個美術館。我們還去了塔皮埃斯基金會美術館,館裡僅僅關於一位藝術家的藝術、思想和相關研究的出版以及綜合衍生品的豐富與目不暇接就已經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米羅美術館、畢加索美術館以及其他一些與歷史和藝術有關的地方之前已經參觀過了,所以這次我們經常穿街走巷,試圖體驗這個城市的日常生活。
所有的人都知道,整個歐洲,當然包括西班牙,正在經歷嚴重的經濟危機,我在馬德裡見到一個中國官員,他說,西班牙的經濟危機嚴重之至,已經難以描述其艱難的程度。但是,奇怪的是,人們仍然普遍挂著笑臉,從白天到黑夜,四處能感受到樂觀、豪放與激情。在索菲亞美術館,人們排著長隊購票參觀達利的藝術展覽,展覽的內容讓人享受之至不必言說。在夜晚的巴塞羅那,我們從民間的佛朗明哥演出中也能夠體會到那些演員對藝術本身的熱愛與充滿激情的內心投入,在這個城市,似乎,生活的本質就是藝術,就是一種對上天恩賜的生命的自由享受——這裡仿佛看不到經濟危機。
我當然不會愚蠢到以為西班牙人真的不怕經濟危機,他們真的對生活沒有焦慮,他們真的要到這個國家徹底崩潰才對自身的問題有所醒悟,事實上,每個國家與民族都存在著自身的問題需要去面對和解決。我想說的是:相對我們的國家美術館——代表國家的美術館——很少有像樣的藝術展覽,並且隻要支付金錢任何人都可以進去展覽自己的東西﹔相對於我們各個城市幾乎沒有什麼美術館來呈現這個城市或者國家的文化藝術現狀﹔相對於我們的藝術教育至今缺乏系統和完整的公共平台﹔相對於我們有關藝術家和藝術的歷史的出版的可憐,相對於我們的美術館在對藝術收藏方面至今也乏善可陳,相對於中國的藝術投資人缺乏教養而僅僅從市場指數上觀看藝術的可笑狀況,相對於中國各個城市裡很少見到有歷史的建筑以及滋潤內心的人文環境,更不用說相對於即便手中握有大量的金錢也呈現出呆滯、焦慮甚至恐怖的神情,西班牙的巴塞羅那是文化的、藝術的、和充滿人性的,這裡的人是自由的、愉快的和有道德教養的。
大家知道,就全球范圍內來看,今天的中國被認為經濟發展,財富滿滿。不過,生活在中國的我們知道——相信不少西方人也非常清楚:中國現在什麼都沒有:沒有文化、沒有藝術、沒有道德、沒有教養,一句話,沒有所謂的“軟實力”,可是要知道,生命如果沒有這些就不屬於人類,所謂人,要的就是這些。一想到這類問題,與處於嚴重的經濟危機的西班牙和歐洲相比,我以為今天的中國實在是貧窮之至無以復加,這真容易讓人潸然淚下。(作者系藝術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