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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君武:漫画情深

2014年07月25日14:19  来源:人民网-书画频道  手机看新闻

本报记者 彭俐

  1915年生于杭州的华君武以漫画扬名于世,23岁从上海一路奔波辗转至延安,在鲁迅艺术文学院任教员,27岁时在窑洞前聆听《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直至2010年辞世前,一生不曾放下他那管含有锐利思想锋芒的画笔,以讽刺见长的幽默画作源于大爱,对祖国、对大众、对人间正义的深情挚爱。

  华君武生前,曾任《人民日报》文艺部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文联书记处书记、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全国政协委员……

  在延安期间,他曾在《解放日报》发表时事漫画,并和蔡若虹等年轻画家合办《讽刺画展》,引起不小震动。毛泽东亲临画展,约见了几位锋芒初露的小伙子。

  两年前,老画家的离世让我异常伤感。原本社会名人过世对我们无名之辈未有太多触动,但是,记者本人却与华老有情分在内的不解之缘。

  这私交之缘分却无关个人利益,只与公共事物、舆论批评、漫画讽刺,特别是与“讲话”主旨有关,故大可以拿出来“晾晒”,与大家分享。

  现实是历史的回响。延安《讲话》精神、华君武漫画、报纸舆论导向三者有着水乳交融的关系。

  聆听“讲话”的画家,讲述给本报记者听……

  与华君武的相识甚为奇特,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似梦中。不是记者慕名前去采访他,而是他屈尊写信给报社总编表扬我。近三十年的记者生涯,见过的事情不少,读者来信也很多,但一位文学艺术界德高望重的长者做一个普通记者的拥趸,还是令人称奇。

  前《北京日报》美术部主任孙以增在电话里难掩激动心情:“华君武在中国美术家协会会议上好一番夸赞你的文章,问我你的情况,他还特意给北京日报总编刘宗明写了一封信,托我转交。我把这信复印了一份,你应该好好收藏。有时间,你打电话问候问候老人家,感谢一下!”

  今天拿出这封信来读,更加思念故去的老画家。不愿承认整整10年前写的这封信已是“遗书”:

  “北京日报刘宗明同志:

  今日看北京日报五、八两版刊登彭俐同志两篇文章《质疑皇帝剧》和《真想住在屏幕里》,实在写得深刻、说理,文风活泼可爱,嬉笑怒骂,大快人心。中央电视台的皇帝电视剧我早已不看,但报刊上不断对一些肉麻当有趣的电视剧不少吹捧炒作,实在可恶。谢谢北京日报,谢谢彭俐同志,我今天高兴极了。致礼。

  华君武2002年3月2日。”

  我受宠若惊地拨通了华君武家的电话,更欣喜过望地受到去老画家家里做客的邀请。我在电话里怯生生地说:“谢谢您的夸奖!”他郑重说道:“你的文章启发了我。”我是多么想去见见这位声声夸我文章好的漫画名家,我知道自己半斤八两,却惊异于名家的谦逊与抬爱。

  华君武的住所位于南沙沟一个宽敞的院落,树木成荫,环境清幽。

  老画家居室的简朴,如同他的漫画一样简约,让人想起他年轻时在延安度过的清贫岁月。他个子高大,面色沉静,语调和缓,不时莞尔。老画家赞赏北京日报的舆论导向,“‘讲话’精神就是文艺为大众,我们的电视中却不是皇帝宫廷剧就是贵族宅门剧,要么就是皇亲国戚格格剧,离社会现实太远,离老百姓的生活太远。那叫‘为工农兵服务、为大众服务’吗?我为你的文章《质疑皇帝剧》配了一幅漫画,文图一并在人民日报‘讽刺与幽默’漫画增刊上发表。以后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作?你写文章,我配画。过去,我给作家张天翼、陈笑雨、诗人袁水拍、池北偶的作品配过画,现在我愿意为你的文章配画。你把你写的每一篇文章都在第一时间电传给我,我看着合适并有感觉就配上画,不,应该叫配插图,因为你的文章已经很深刻、明白了。”

  由华君武配画,记者求之不得。

  从此,我写文章更积极勤奋了,并总是争取早一些把写就的文章传真给老人,让他有充裕时间思考、创作漫画。那是一段多么幸福的日子啊!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一下子变得那样多产,恨不得每天写一篇时评,周六周日也从不休息。同事开玩笑说我打了鸡血,我理所当然地回应道:“我可不用打鸡血,我就是属鸡的。”

  华君武和我的合作之作——一幅幅文配漫画《皇帝美容院》、《最昂贵的误导》、《视力歌》、《摆阔》……在《北京日报》等报刊刊发,那是一位近90岁的老画家和一个40多岁的年轻记者的合作,却是那样的不着一言、心有灵犀,那样的甘愿“为大众”呕心沥血。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写好文章就发送给老画家,年节也是如此,直到有一天,收电传的家人对我说:“他骨折住院了。”

  华君武和我聊的最多的,还是延安。

  我知道圈内人津津乐道毛泽东在窑洞请过华君武吃红烧肉,就问他是否属实。他笑了,“当时延安物质匮乏,年轻人都嘴馋,能吃顿红烧肉可算过节啦。那是1942年,我挑头,和蔡若虹、张谔一起办了个‘三人漫画展’,毛主席也去看了。后来,毛主席通过《解放日报》副刊主编舒群,通知我们三人去枣园见面。毛主席怕我们紧张,就和我们唠家常。我问毛主席:‘外面传说您爱吃辣椒,就连吃西瓜都要就着辣椒,是真的吗?’主席说:‘那是长征时候的事,走到了甘肃,正在就着辣椒吃饭时,有人送来了西瓜。’”

  针对华君武画的漫画《延河植树》,毛主席点评说:“画上的那棵小树因无人照管而枯死了,可以批评,但延河很长,是哪一段树不好,可以加说明,比如说明是王家坪保护不好或……不加说明,就成了延河边的树都无人管了。”“主席还建议,漫画可用对比法,一幅歌颂,一幅批评。我照此画了一段时间,若都这样画,缺少批评力度和艺术形式美,干脆弃用此法。‘文革’中,有人就此事做文章,批判我‘不听毛主席的话’。”

  听华君武讲述他的延安往事,还真有点儿让人羡慕嫉妒却不恨。“我是20出头从上海去延安,绕道香港、广州、长沙、汉口、重庆、成都、西安……路上走了三个月。到了陕北一看,比我想象的要苦。但年轻,不觉得什么。生活越艰苦,反倒越激发青春热情。鲁艺教员的津贴是每月5毛钱,仅够买一个猪蹄、两包旱烟、四两白酒,大家都用它买牙膏、肥皂。刚到这里时,身上已经一分钱都没有,晚上参加晚会回来,饿得不行,看到窗台上有白天给窑洞糊纸窗户的糨糊还剩半碗,端起来就吃了。至今回想起来,‘美味’的滋味还在。就连点油灯用的可怜巴巴的一点儿菜籽油,也都被我们炒菜用了。后来,总务科的人发现,就加了点儿石油,这下没辙了!还有特制的白酒,据说之所以劲儿特大、上头,是因为放进了些鸽子粪,但大家在过节时却喝得很香。”

  延安的年轻人乐子多。

  “我在繁华的大都市上海没有学会滑冰、游泳,在宝塔山下的延河上都学会了。表演艺术家于蓝的哥哥于亚伦,是从北京去的,会溜冰,也会就地取材,制作简易冰刀。他教我们用日本鬼子的炸弹碎片打磨冰刀,再把冰刀钉在木板上,用绑腿把脚脖子一勒,就可以开滑。脚疼得要命,你想想缠足的感觉就明白,但我们却滑得高高兴兴。游泳是跟谁学的呢?北京有四大导演——崔嵬、张水华、成荫、凌子风。崔嵬是山东人,他教我游泳,告诉我一个窍门:‘仰仰浮,仰仰浮,露屌不露脖。’我马上就学会了。还有有趣的呢,冼星海当《黄河大合唱》的指挥,可合唱队的人手不够,我居然被赶鸭子上架,去唱男低音。一次正式演出,一上台,看台下黑压压一片那么多人,忽然紧张起来。冼星海一脸严肃,环视演员,我就更是害怕。只见冼星海举起指挥棒,意思是叫合唱队员精神集中,可我却误以为是要唱歌了。记得第一句是‘嗨……荷嗳唷’,别人都屏神静气、静静等候,只有我一个人憋足了气力,大声喊了出来。当我发现自己唱冒了时,只见冼星海很是不满意地看了我一眼。”

  正是在延安,华君武和贫苦劳苦大众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此后多年,他的笔锋所向,都是讽刺那些与广大民众利益不相符的社会丑陋现象。

  “为大众”的漫画家,喜读“为大众”的报纸

  今年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70周年,也恰逢《北京日报》60周年,这是多么奇妙、有趣的亲密关联。在使两者产生直接的、内在的、精神的、血脉的关联的许多作者、读者中,就有漫画家华君武。

  《讲话》的余音不绝,文艺为大众的观念常新。

  华君武是这样说的:“《讲话》就是提出一个文艺为大众服务的命题。我总在想,现在的文艺创作,还是该多关注现实生活,心里要有大众。”

  漫画家终归是用画笔说话的。华君武创作于21世纪、创作于奥运城市北京的漫画,仍然带有延安时的心态、延安时的精神、延安时的大众情怀、延安时的辛辣笔触。

  最能说明这种“关联”的,是刊登在《北京日报》“北京新闻”版的漫画作品《“最昂贵”的误导》(2002年6月20日)。它是从普通大众的视角,看世象万端、人生百态。今天赏读,依然忍俊不禁,不知道漫画家的幽默感是怎么来的,来得那样令人称奇、叫绝。画面上,一位苗条的时尚丽人行走在路上,她脚上穿着的鞋子竟然是两只金元宝。如今的拜金主义现象频仍,亏画家想得出穿着一双“元宝”招摇过市。这样的人生路,脚下沉甸甸,走得该有多累?

  然而,大漫画家的谦逊依旧感人,他的信是这样写的——“彭俐同志:今天看到我为你文章配画发表了。可惜制版后画还是做得太大,其实比现在约小一半或三分之二就够了。我猜大概因为是老画家就优待些,此亦安慰之道。再既是文之插图,就放在文中好,现在又在文字之上,文画之间又加了一条线,反而使文画疏远起来,以后如再有画配文,请嘱设计版面的同志考虑一下为好。专此致礼。”读罢短札,长久思忖,只为画的位置高于文章,便特意为文章“抱不平”,且谦辞曰“文之插图”,此等大家风范,不正是后学如我者理当敬慕、学习的吗?当然,“嘱设计版面的同志考虑”云云,全都被我私下贪污了。

  漫画家的幽默,常常是为文者所不及的。与他的漫画作品《“最昂贵”的误导》一样,另一幅漫画《皇帝美容院》(配吾拙文《质疑皇帝剧》也让人大开眼界。其画面上的题字是:“我保险把你化妆得比革命党人更帅更靓更酷毙啦!”——不知当时已87岁高龄的画家,怎么能这样熟练地活用中学生爱用的“酷毙”一词,如此贴切,如此辛辣,如此痛快淋漓!事实上,当漫画家还只是21岁的小伙时,就已经在报刊出版业甚为发达的上海崭露头角。他在《辛报》(1936年)上发表过一幅很受欢迎的漫画,题目叫做《报告,我何时失踪?》。画的背景是上海虹口日本租界驻扎的日本兵,常谎称士兵失踪,用以挑衅、制造事端。这幅漫画嘲讽了日本帝国主义这种无耻下流的行为。

  上海是华君武漫画艺术的启蒙发祥地,延安是他漫画艺术的培养成熟地,北京则是他漫画艺术的辉煌成就地。

  早年丧父的漫画家,从小寄居杭州的姨夫家中。1931年日本侵占我国东北三省,正在浙江省立第一中学读书的华君武,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学生义勇军,声援东北抗日将士。他手握童子军棍在操场上操练,爱国的种子,播撒在童子军的操场。但杭州没有漫画家和漫画刊物,到了上海大同大学附属高中上学,他才走进了漫画世界。“上海是中国漫画的发源地。那么多的报纸、刊物刊登漫画,真令人目不暇接、欣喜若狂了。我向林语堂的《论语》投稿,有幸得识丰子恺先生。那时丰子恺大概四十来岁,丝毫没有架子,平易、谦虚。平常看子恺漫画,丰先生如在云端,现在竟在眼前,还和我这刚入道的青年娓娓而谈,使我更加敬重他。我当时受上海英文报纸《字林西报》的白俄漫画家萨巴乔作品(擅画国际时事)影响,其线条之流利、造型之夸张,都令我倾倒,连签名都学他。另一位没见过面的老师是德国漫画家卜劳恩,他画的《父与子》构思极妙,幽默感强,构图和人物造型简练,对我影响也很深。在上海几年,我认识了胡考、张乐平、黄苗子、陆志庠、汪子美、特伟、丁聪。黄嘉音是圣约翰大学生,他和林语堂是同乡,两家似有世谊。他也帮助林语堂办《西风》杂志,带我上愚园路林家见林语堂的就是他。1938年,我去延安前曾和他商量,他极表赞成,捐助了我一笔为数不小的路费,并送我上了去香港的轮船。我请他回去安慰我的母亲,因为我没有告诉她老人家。新中国成立以后,黄嘉音被错划为右派,惨死在宁夏固原。”

  问起华君武喜欢画漫画的原因,他略加思索后说:

  “不受拘束,有想象自由。”

  再问他不喜欢画歌颂性漫画、尤其喜欢画讽刺性漫画的原因,他回答得很实在:

  “画歌颂性的漫画好比是向女孩子求婚,一要真诚,二要得体,分寸感不好把握。再者,我认为漫画的生命力和价值在于讽刺。就像医生所关注的是人的生死病痛一样,漫画家关注的是社会病。”

  华君武与北京日报社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文革”时期。

  “我从1961年开始在《光明日报》‘东风’专刊连续发表了几年‘人民内部讽刺漫画’,这在当时的全国报刊和漫画作者中都是没有的。因此,‘文革’开始,我就成为美术界第一个作品受批判的‘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我的许多漫画成了大毒草。某次批判会上,把我的漫画和邓拓同志的《燕山夜话》(杂文集,1961年起在《北京晚报》‘燕山夜话’专栏陆续发表,文风犀利,大胆讽刺不正风气)结成了一对一。当时我坐着‘喷气式’,侧眼想看看邓拓也不允许。但批判时说邓拓怎么说,华君武就怎么画,生拉硬拽就拉在一起了。”

  不过,漫画家对邓拓、对报纸还是很有感情的。他在纪念《人民日报》创刊50周年的文章中,发出感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范长江、邓拓关心漫画,我们请他们和漫画作者见面,讲解时事,分析问题,谈政策,提高大家的认识,对漫画创作有很大的帮助。可以说,报纸培养了漫画家。”

  若说漫画家华君武是《北京日报》的忠实读者一点儿不为过。

  他在耄耋之年还每天都认认真真地阅读《北京日报》,并以延安《讲话》的精神和关爱大众、追寻真理的眼光来读。俗话说“褒贬是买主”,他不仅仔细阅读每一篇文章,还用漫画家的敏锐目光挑毛病,并裁剪下“毛病文章”给予点评,写信寄给编辑、记者。我现在还保存着他的来信和“指摘”,作为报人当时读他的批评指正觉得汗颜,今天再读,汗颜依旧。“彭俐同志:报纸摄影二纸(图片)寄奉,请做参考。摸郭老,拽白石,二老也吃不消。”寄来的剪报上,是两张图片及说明文,背景是中华文化名人雕塑首批完成。郭沫若、齐白石两尊雕像屹立在世纪坛,一女孩摸“郭老”后背,一成年男子拽“白石”前襟。指出错误虽不留情面,但漫画家的幽默本色不改。

  常有人问漫画家幽默是什么,他说:“幽默不同于滑稽,也不同于讽刺,更不是油腔滑调——北方人称之为耍贫嘴。现在我们的漫画和相声里,缺乏幽默成了通病,作品索然寡味。一个人最好有点幽默感。人有幽默感比没有幽默感会活得更有意思些。我感到幽默来源于对世事之洞达,含着笑去面对人生之复杂与尴尬,仿佛有点儿大智若愚的味道。”

  从15岁第一次在《浙江日报》发表漫画作品,直到95岁去世之前,近80年期间他没有停止作画。他最后一次为我的文章配画是在2004年4月20日,已是89岁高龄,漫画题目是《摆阔》。我们不会用“大师”两字称呼华君武,他反感动辄呼某某“大师”,但近一个世纪以来,谁画的漫画比他更多、更好呢?谁对“为大众”作画更有心得呢?他说:“《讲话》给我的世界观以转折性的影响。从此,我有意识地使自己的漫画为人民服务,为工农兵服务,能使他们喜欢是我最大的光荣。”

  (彭俐,北京日报高级记者,评论家、诗人。著有《醒木惊天连阔如》、《热爱思想》、《行走在纸上》、《剪一缕阳光》等。)

  

(责编:隋晓霖(实习生)、赫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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