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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装着民艺:纪念张仃先生诞辰一百周年

潘鲁生
2017年03月20日08:42 |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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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心里装着民艺(再回首)——纪念张仃先生诞辰一百周年

  鉴山楼(中国画)

  张 仃

  图为张仃壁画《哪吒闹海》。

  时序丁酉,张仃先生诞辰百年。回顾先生走过的近百年历程,历史文化风云激荡,社会演进变迁波澜壮阔,民间艺术经历了“五四”时期的价值发现、延安文艺运动中为人民服务作用的发挥、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阶段对国民经济的支撑,以及改革开放后多元语境中的抢救和振兴发展。正是在这样浩浩汤汤的历史巨流中,张仃以深刻的社会使命感、高度的文化自觉和非凡的艺术创造力,将个人的智慧才情融入民族文化发展之中,探索出了一条中国民间艺术的启蒙、传承与创新之路。

  根系在沃土

  从青年时代起,张仃就把自己艺术创作立场、价值取向、审美风格的根扎在民间沃土之中。

  上世纪三十年代,从求学到创作实践,他立足民间社会,关注现实生活,以漫画的形式针砭时弊,描绘底层人物,描摹刻录生活。他不仅擅用民间造型,锋利刚强地表达民族救亡时期最炽热的爱国热情,而且从民间生活中确认理想的存在方式和价值取向。正如叶浅予先生对张仃《收复失土》等一系列漫画作品的评价,这与他“从家乡流亡进关”的“深感亡国之痛”的“忧国之士”的亲身经历紧密相关。

  这是张仃艺术人生的一个出发点,也是我们思考和理解中国民间文化精神传承的一个切入点。应该说,要有对民间生活最深沉执着的热爱、动至肺腑的关切,才能在民间的历史场景和文化记忆基础上,在社会实践与艺术探索中,把握历史整合过程中民间生活自身的逻辑,凝练和再现民间艺术世界的生机。张仃曾说:“民间的影响对我来说不仅仅是艺术层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在精神层面。我来自民间,我始终认为我是与人民联系在一起的,与他们的喜怒哀乐是感同身受的。我不认为画画就是纯粹为了搞艺术而将社会和人民置之于度外。上世纪三十年代……就是一心要去延安,民族的危机和群众的疾苦时时牵动着我的家国情怀。”

  正是在深切关注民间生活的基础上,张仃较早开始了对民间艺术创造的审美发现、收集整理、生活推广和创作运用。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张仃就开始搜集民间艺术。他曾回忆,“无论到哪里,无论战事多紧,多么艰苦,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搜集土布、民间陶瓷、剪纸、木版年画等等”。这种持续不断的收集和整理,既是出于对民间文化创造的深度自觉,也成为张仃设计与创作最重要的审美资源。可以看到,从年画风格的招贴设计,到民间剪纸为原型的邮票设计;从国际国内一系列大型展览展示设计中对传统建筑元素、传统节日氛围、民间典型装饰手法的运用,到首都机场壁画中民族传统艺术的画魂;从蓝印花布的“摩登”推广,到“装饰”之“衣食住行、生存文明之归宿”的阐释,张仃将民间艺术的精魂魅力贯通到不同形态的创作与设计实践之中,底蕴深沉,挥洒自如。

  传统民间艺术中所包含的民众生存意识、生活愿望在新的艺术与设计载体中绵延展现,与农村、民风、民俗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民间文化和民间生活,在张仃一系列卓有影响力的设计作品中得到新的诠释、传播、理解和体验,他以磅礴万钧的创作对民间艺术的传承应用做了最生动的阐释。

  血气复蒸腾

  张仃一直坚守民间,他没有在民间艺术的语言与形态传承转化上止步,而是进一步向文艺精神和境界上凝练升华。

  如果说“民间是一种草根性的文化形态,它总是与滋养万物的大地土壤联系在一起,它永远是一种生生不息的生命运动”,那么,张仃进一步将这一朴素原始的生命力、自由的精神以及与现实民间生活紧密交织的自在的生活逻辑熔铸到他的焦墨创作中,成为更加洗练纯粹的艺术精神。

  在《我为什么画焦墨》一文中,张仃回想创作历程,“因为在幼年的时候,喜欢画猴子,直到现在,虽然看过了不少画猴的名作,并不能得到完全的满足……童年的印象,不但去不掉,有时,反而像生了怀乡病似的,愈来愈深。因此,在自己的作品中,就不知不觉的带有不少乡土气”,“总想能将那些激起联想自己童年时代的民间艺术作为酵母,并采用中国画的工具和表现方法,通过写生,锻炼表现能力,逐渐能够创作一些有时代感情和民间风格的中国画”。

  不只是这段自述清晰地呈现了一种民间艺术精神和生活记忆升华转化的创作历程,更在于凝重雄强、挥斥方遒的焦墨作品中凸显了强烈的自由风格、写实力度和蓬勃的生命力。张仃认为,“民间美术是一切造型艺术的根”。在他的焦墨作品中,民间艺术已如酵母般化作了艺术的生命精神。秦岭、沙漠、黄土高原,亦景亦情,成为与民间风土浑融的理想境界,正所谓“他的血气蒸腾,常常高悬于天幕之中,有驰骋纵横的潇洒。喜看大漠惊沙,也留连惊涛之魂”,这是生生不息的精神表达。

  张仃的心里装着民间。几十年来,民间的现实生活、民间的文化创造、民间的艺术精神、民间的匠心传承,在他广博深沉的创作中得到了生动、深刻的诠释和表达。作为中国工艺美术教育的领路人,他更以自己的行动推动了一批批青年走向生活、走向民间。

  早在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任教期间,他就带领学生收集陕北民间剪纸,当时延安等地美术工作者在学习民间年画、剪纸的基础上,创作出一大批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他把民间艺术引入大学教育,带领师生收藏大批民族民间艺术珍品;在大学建立泥人张、面人汤、皮影艺术工作室,把民间艺人请进课堂传授技艺,他强调“学习民间,搜集民艺”,言传身教,鼓励师生走向生活并植根于民间艺术的沃土,人们因此评价张仃是“一场静悄悄的民艺运动的总指挥,缔造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灵魂性的学风”。

  改革开放以来,他坚守工艺美术的民族传统,坚持工艺美术教学要向民间学习,并悉心指导地方工艺美术院校发展。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在建校之初即得到了张仃的关心,先生多次亲临学校讲学、考察、指导学科建设和教学发展,鼓励学校树立植根民族民间的教育理念,主张一定要坚守山东民间工艺的风格,并于九旬高龄为学校题写校训“天工开物,匠心独运”,对学校发展寄予期望。

  大化养仁风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始,我曾不止一次地亲聆先生教诲,在中国工艺美术学会民间工艺美术专业委员会的诸多活动中,在陪同先生访问考察的过程中得到先生的指导,获得了关于设计、关于绘画、关于民艺的宝贵启迪。张仃在为人、治学以及创作方面的教诲令我受益终生。

  几十年来,张仃一直倾注心血为民间艺术呐喊,为民间艺人助力。孙长林先生曾回忆,张老在他九十岁时还说:别的社会活动我可以不参加,但对民间工艺的活动,只要身体健康条件允许,一定参加。2008年12月,在长期不外出的情况下,张仃以91岁的高龄,冒着寒冬,坐着轮椅,亲临北京的中国工艺美术学会民间工艺美术专业委员会会场并发表讲话,给予与会人员极大的鼓励。当时,他“即便因身体原因不能参加年会时,也多次以他的绘画和书法作品赠送给当地会议的主办单位,以示对他们支持民间工艺美术工作的感谢”。在孙长林将收藏的中国陶瓷器、中国民间年画、民间玩具、汉画像石拓片等四千余件藏品捐献给大学时,张仃题写了“平生怀直道,大化养仁风”的赠言。其义可敬,其情可佩,中国民间工艺美术的道路就是被这样的光芒照亮的,那是创造与智慧之光,更是仁者大道的德性之光。

  时光荏苒,百年沧桑,张仃先生的经历有如一部史诗,带给人启迪和力量。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建设发展的不同历史时期,他都以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元气充沛的文化精神、丰富的艺术创造力发出明亮的光和热,传递与生活血脉相通的艺术的力量,书写对民间艺术的一片情怀。当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已成为民族文化复兴的奠基工程,张仃的精神不仅带给我们温暖,更引领和激励我们心系民间、扎根生活、服务民众,在民族民间的沃土里不断生成凝聚创新发展的恒久动力。

  (作者为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山东工艺美术学院院长)

(责编:鲁婧、董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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