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鐘書的書法逸筆遣興有文人雅韻

　　錢鐘書自作詩。釋文:書來行細報平安,因病能閑尚屬官。得醉腸猶起芒角,耽吟心未止波瀾。一流頓盡驚身在,六夢初回視夜闌。為語故人善消息,殘年飽飯數相看。雅昌供圖

　　錢鐘書信札。釋文:涂鴉已就玷污尊箋。彭其弟下周一日上午當攜件到所,可囑士杰來古代組辦公室函交,不必勞步也。即上,明兄繪幾,錢鐘書再叩。星期三。雅昌供圖

　　錢鐘書信札。釋文︰袁鷹同志：久誦佳作，並聞大名。忽承惠過，驚喜交集。俟楊絳歸，當詳達盛意。大著已快誦一過，名下真無虛士！覆訊舊作，近忽重印，敬呈供嗤點。楊絳一冊，僅代蓋章。專致敬禮。錢鐘書上，二十八日。吳同志處請代候。雅昌供圖

　　在中國近現代史上，真正意義上的專業書法家並不多見，卻出現了一批國學功底深厚，兼容中西、橫跨古今的大學者、大文人，如王國維、章太炎、梁啟超、 胡適、魯迅、周作人、林語堂、梁漱溟……這個名單可以拉得很長很長，他們對書法都有很精深的造詣，但並不以書法名世，然而，他們的書法卻有著極高的審美價 值、文化內蘊和文獻收藏價值。

　　在這批學者書法中，不得不提到著名作家、著名學者錢鐘書。

　　■收藏周刊記者 韓幫文

　　清華讀書時在課堂上練書法

　　無錫的文化和經濟歷來繁榮，家族文化也特別發達。榮、唐、楊、錢等都是無錫有名的望族。其中，錢氏為吳越武肅王錢?的后裔（習稱錢王后裔），來自浙江。

　　就整個無錫的錢氏來說，人才輩出，不勝枚舉。國學方面有錢基博、錢穆、錢鐘書等，理工類則有錢鐘韓、錢偉長、錢臨照、錢寶均等，藝術上有錢鬆嵒等。假如將近現代以來錢家的風流人物再放到整個江浙來看，則有錢學森、錢三強、錢玄同……可謂璀璨如星。

　　1910年11月21日，錢鐘書甫一出生，便由伯父抱去撫養，因為伯父沒有兒子。他出世這一天，恰好有人送來一部《常州先哲叢書》，伯父就為他取名 “仰先”，字“哲良”，是“仰慕先哲”的意思。那個時候，兒童長到一歲，有“抓周”風俗，抓到什麼就表示這一生會在哪一方面有所作為。周歲時，錢鐘書“抓 周”抓到了一本書，家裡人非常高興，因此為他正式取名“鐘書”。

　　1929年，錢鐘書考入清華，立即名震校園，不僅因為他數學隻考了15分，更主要的是他的國文、英文水平使不少同學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到清華后的志 願是：橫掃清華圖書館。他的中文造詣很深，又精於哲學及心理學，終日博覽中西新舊書籍。最怪的是他上課從不記筆記，總是邊聽課邊看閑書，或作圖畫。除此之 外，他還在課堂上練書法。但天資聰穎的他，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

　　其書法多體現在信札、 手稿等形式上

　　孔慶茂在《錢鐘書傳》中寫到，抗戰期間，錢鐘書在國立師范學院擔任外文系主任。“一般的，午前的時間，他閱讀從國外帶回來的大量外文原著，有時也閱 讀一些‘二王’蘇黃法帖，以及清人張廉卿的墨跡，隨便練字。他的字以帖學為宗，能窺見‘二王’蘇黃的遺跡，逸筆遣興，心手雙暢，奔放不羈，汪洋恣肆，有文 人雅韻和士子情懷。”

　　對於書法，錢鐘書在與友人的信中談道：“弟不工書，尋常獻丑，不過尺牘、筆札……以董玄宰書之秀媚而大字輒作顏平原體，即此意耳。況小字放大，終如 小婢學大夫人，纖足放成大腳，貽笑識者，玷辱貞?。至弟忝竊虛名，撫躬自漸之不暇，而何敢厚顏奮筆為標榜之資乎？”當然，這是錢先生的謙虛之詞，不過，他 的“況小字放大，終如小婢學大夫人，纖足放成大腳”，可謂學書之真知灼見。

　　錢鐘書的字，是學者字，他很少寫對聯、橫幅、扇面等“像樣”的書法作品，多體現在信札、手稿等形式上。所以，書寫中多見其對文化、歷史與學術的真知 灼見，或者趣味橫生、性情盡顯。在信札中，幽默詼諧的語言特點一展無遺。在1982年寫給友人的一封信中，錢鐘書談及自己重訂《談藝錄》《人獸鬼》等舊作 時說：“村婆子鶴發雞皮被強作新嫁娘充命婦，不待人笑齒欲冷，己亦笑臉如靴皮也！！！”

　　事件

　　楊絳制止錢鐘書及家人信件被拍賣

　　2013年5月，一批總量逾百件的錢鐘書及其家人的信札、手稿將亮相北京中貿聖佳春拍的消息引起社會各界關注。據了解，錢鐘書及其配偶楊絳、其女錢瑗與這批書信、手稿的持有人李國強系朋友關系，三人曾先后向李國強寄送私人書信共計百余封，上述信件由李國強保存。

　　2013年5月26日，信奉“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都不屑”的楊絳這次發怒了，發表公開信，堅決反對錢鐘書及其本人、女兒的私人書信被拍賣。27 日，在制止無效的情況下，楊絳代理律師向中貿聖佳發出律師函，並於隨后向北京二中院提交訴前禁令申請書。在二中院“叫停”之下，中貿聖佳最終宣布停止該拍 賣活動。

　　2014年2月17日，二中院在官網上公布該案審理結果。法院最終判決中貿聖佳公司停止涉案侵害書信手稿著作權行為，賠償10萬元經濟損失﹔中貿聖佳公司、李國強停止涉案侵害隱私權的行為，共同向楊絳支付10萬元精神損害撫慰金，並公開賠禮道歉。

　　延伸

　　錢鐘書書法不與時流相合

　　■谷卿 中國社科院博士后

　　嚴格來說，錢鐘書沒有留下多少所謂的“書法作品”。今天我們見到的錢氏墨跡大多是他的信札和手稿，這似乎更接近前現代意義上的“書法”，其仍未脫離“實用”之目的。

　　這種形態也符合錢鐘書的身份和性情。某種程度上說，錢鐘書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因此很少書寫那種用於展示給欣賞者觀看的對聯、橫幅、扇面等等，這也保証了他的書法或曰字跡是作為一種信息的載體呈現和留存的。

　　與多數書家一樣，錢鐘書也以“二王”為根底，學蘇東坡、黃山谷和董香光較多，尤得董字之媚﹔於時人則學鄭孝胥，並有意識地弱化了他的長撇大捺，加入 許多牽絲連筆，錢鐘書的詩文手稿和題字散頁往往也都用印，最常用的是戈革為他刻的一對印章：白文“錢鐘書印”和朱文“默存”。這兩方印章很大，與錢鐘書手 稿小字似不協調，但這樣的搭配倒流露出幾分明清人的味道。古人作書多不擇印，很多小件題跋也都配以大印，雖顯腳重頭輕，卻也不失庄重。錢鐘書的一些率意之 作，流媚游宕，用上兩方大印壓住“陣腳”，更有亦庄亦諧之致。

　　也許是有意效仿古人，錢鐘書的簽名往往三字連署成一體，像是花押一類，如明崇禎帝押字即含“萬國之主朱由檢”七字，極具設計感和裝飾意味。這種署名 方式在清代以來學者墨跡中不很多見，以其過於草率及難以辨識故。當然，由此也可看出錢氏的“頑皮”和不欲與時流相合的性格特質。